对,他说,我不会辍学的,别担心。
所
玛丽安的公寓过夜。他可以把这个情况告诉她,问她能不能在她那儿待到九月。他知道她肯定会同意。他觉得她会同意的,很难想象她不同意。但他发现自己不断地推迟跟她商量,不断地敷衍尼尔的问题,每次打算跟她提起这件事,临到头又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没法找她要钱。他和玛丽安从不谈钱的事。他们从没谈过,好比说,她母亲付钱让他母亲擦地板、晾衣服,也没谈过这笔钱最终间接地流向康奈尔,再由他时不时花在玛丽安身上。他知道玛丽安从没这么想过。她经常给他买东西,付晚饭钱、买话剧票,她完成支付后就立刻、永远地把它们抛在脑后。
考试快结束时,他们去苏菲·蕙兰家参加聚会。他知道自己最后不得不告诉玛丽安,他要从尼尔那儿搬出去,然后不得不直截了当地问她,能不能住她那儿。那天傍晚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泳池边,浸在温暖的池水里,感受着令人着迷的失重感。他看着玛丽安四处拍水,穿着一件没有肩带的红色泳衣。一缕打湿的头发从她绾的发髻里逃了出来,沾水后贴在她颈背上,被她的皮肤衬得闪闪发光。大家都在大笑、喝酒。他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他根本不了解这些人,他甚至几乎不相信他们乃至他自己的存在。站在泳池边,他一时冲动,吻了玛丽安的肩膀,她向他微笑,很高兴的样子。没人在看他们。他以为那天晚上上床后他会跟她讲租金的事。他很害怕会失去她。他们上床后她想要做爱,结束后睡着了。他想把她叫醒,但他做不到。他决定等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再跟她说他要搬回家。
两天后,交了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传奇的论文,他直接去了玛丽安的公寓。他们坐在桌边喝咖啡,他心不在焉地听她讲特里萨和洛肯之间的复杂关系,等她讲完,他说:对了顺便一提,我今年夏天可能付不起房租了。玛丽安抬起头,不带感情地问:你说什么?
他说,我要从尼尔那儿搬出来了。
什么时候?玛丽安问。
很快了。大概下周吧。
她的脸越来越僵硬,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哦,她说,那你要搬回家了。
他揉了揉胸骨,感觉有点喘不过气。应该是吧,嗯,他说。
她点点头,飞快地扬了扬眉毛,又垂下来,然后低头盯着她的咖啡。好吧,她说,你九月应该会回来的,我猜。
他眼睛很痛,于是闭上了双眼。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知道对话是怎么跑偏的。现在再说想和她住一起已经太晚了,显而易见,但这是什么时候变得太晚的?一切似乎立刻就发生了。他想象自己把脸放在桌上,像孩子般哭泣。然而他只是重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