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八点刚过就醒了。窗外很亮,车厢开始变暖,暖意厚重,带着人的呼气和汗味。读不出名字的小站一闪而过,消失在眼前。伊莱恩已经醒了,尼尔还在睡。康奈尔用指关节揉了揉左眼,坐了起来。伊莱恩正在读她带的一本小说,油光的封面,最上方写着“已改编为热门电影”。封面上那个女演员已经陪伴他们几周了。康奈尔几乎对她那张苍白的时代剧脸庞生出一种朋友般的亲近感。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康奈尔问。
伊莱恩从书上抬起头来。我们两小时前经过了卢布尔雅那(1),她说。
哦,是吗,他说,那我们也快到了。
康奈尔看向熟睡的尼尔,他的头在颈上轻轻地上下晃动。伊莱恩跟着他看过去。睡得还是那么死,她说。
一开始路上还有其他旅伴。伊莱恩的几个朋友跟着他们从柏林去了布拉格,接着他们见了尼尔在布拉迪斯拉发(2)学工程的同学,然后坐火车穿过国境前往维也纳。青年旅社很便宜,他们去过的城市带有一种令人愉悦的临时感。在那儿干了什么,康奈尔一件都不记得了。整段旅程就像一系列短片,只放了一次,看完后康奈尔隐约知道它们讲的是什么,却不记得具体情节。他记得自己透过出租车车窗看到的景色。
在每个城市,他都会找到一家网吧,完成三项最简单的通讯仪式:跟海伦视频聊天,用他手机运营商的网站给他母亲发一条免费短信,然后给玛丽安写一封邮件。
海伦这年夏天在芝加哥以J1身份上学。电话背景里,他能听见她的女朋友们聊天,摆弄彼此的头发,有时海伦会转过身跟她们说:姑娘们,求求你们了!我在打电话!他喜欢在屏幕上看她的脸,尤其是通话质量好时,她的动作非常流畅逼真。她笑起来很好看,牙齿很漂亮。昨天他们通完电话后,他在前台付了钱,重新走回阳光下,给自己买了杯价格不菲的加冰可乐。海伦身边人太多或网吧太挤时,他们之间的对话会有点尴尬,但即便如此,跟她打完电话后,他还是会感觉好很多。他发现自己想早点和她聊完,挂上电话,以便能回味自己多么喜欢见到她,而不用非得即时想出对的表达、说对的事。光是看着海伦,看见她美丽的脸、她的微笑,知道她还爱着他,就能给他的一天带来快乐,他能连续几个小时感到一种令人眩晕的幸福。
海伦给康奈尔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仿佛一只重得难以想象的盖子从他的感情生活上方揭走了,他突然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他能输入并发送“我爱你!”这样的消息了。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结果实际上这很简单。当然要是别人看到这些信息他会很害臊,但他现在知道,这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