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想,到最后的最后她也没有认为我卑鄙,她说我软弱。她做错过什么呢,可述的最大罪过是有名从前的男朋友长得像一位民谣歌手,她有时连续播放那歌手眼神飘忽、姿态造作的演出视频,他觉得唱得差极了,像冒牌歌手胜过差歌手,生气于她看得难以制止,无止无休,有时她不承认那人跑调,有时表示跑调不重要。到了他坚持要分手,一次次和她谈话,要她提出分手条件他来满足,而她不肯提,说提不出来,他有时夜里不再回家的那一两个月里,她有时恸哭,有时也能和他说笑,有个周末她拿起花露水,对他说,看,我们要六神无主了,他起初没明白,片刻后意识到此前在说好要结婚的那段时间里,她曾经爱娇地在朋友面前几次管他叫“户主”。那个周末是他对她最后的心动,不过,反过来,她还能开玩笑,这岂不是说明他确实不必太过害怕和担心,确实可以友好地离开?这让他轻松。到最后的最后,他说,我做不到那么浪漫,我讨厌那些蜡烛,全都有烟。她像放弃了一般,说我要的不是浪漫,你没有了解过我。他能了解她什么呢?他觉得她从工程师变成图片设计师值得佩服,可爱的改行。他没有想过要了解她工作的内容,一定要回忆的话,他知道她一直想要办个人作品展览,她说过自己是模仿某位、某位、某位摄影师的风格,他眼中她拍的照片普遍有一种灰灰绿绿的、阴湿的、苔藓式的色调,她借在广告公司上班的机会去拍过许多城市的海岸线,出差时常因此晚回家两三天。她喜欢看电影,说对自己工作有帮助,视觉上共通,不过只愿意在大银幕上看。就这些吧。他清楚她在替谁拍照,沟通过程中有多少磨损怨气,出差去哪里,他没有想过要了解那些照片,提起她的工作,他能联想起来的比他闻到属于她的香味时要少得多。她的白天是他的阴影。有关观念,有关二人的关系,她讲得太多,他从熟稔仔细的倾听者变成愈来愈质疑她想法的真诚性与意义的怀疑主义分析师,开始认为所谓她在想的无非是她想要说的,观念是为了表达和操纵,无关紧要,唾上的沫。在最厌恶她时他想,她喜欢的仅仅是气氛。在几年后,最厌恶自己时,他想,而我喜欢的仅仅是句子。我的人生繁忙于引用,来不及考虑就携带着感受落入听过的读过的现成说法之中,有些诗句,有些俗语,有些恐怖片。譬如,总起于无限度的无端的迷恋,总终于无尽头的无由的烦躁和反感,他以为这就是婚姻的本质,长期同居也是一样,至少一代代男人的叙述都是如此,可能中间夹了几位与众不同者,但《浮生六记》能够如是,岂不是正如包办婚姻制度能够维持的原因,恰恰是因为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