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喝完迷你吧的饮料后,我出门去酒店旁的便利店,普通可乐在补货中,冰柜里只剩零度和樱桃味的了,每一个神都在拒绝我。我买了零度可乐,出店门,找到路边长凳,急不可耐打开,易拉罐的拉环扯掉了,剩一个小孔,侧过来时能朝嘴里间或蜿蜒流出几滴。我崩溃了,哭得像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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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我会赶不上飞机。航班延误,我在登机口坐了许久。对面是带着
PPT页脚,一条委婉的小毛毛虫,常见的那种团圆可爱,随即播放的视频却风格不同,隐掉了母亲,只看到小婴儿拱出产道的过程,就像隐掉了“分娩”这个词的主语,重心都在一个新人的出生,于是屏幕上那团团圆圆的小东西以非理性的信念,肩撞腿缩,旁若无人,非要拱出体外不可,带着一种迷迷糊糊、真率顽强、不容争辩的生存意志,伸展拳脚,发出声音,证明它自己。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单调笃定的生物,像人也像半人,挑战自由这个词的意思。如果确有神创造人,神想要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休息时前排那二人亲吻啧啧有声。她去取了杯水,站起来后个子很高,像退役运动员,左腿比右腿短一些。回去后她教他唱《两只老虎》,他反复跟唱最后一句,“真奇怪,真奇怪”,又唱它的法文版。Ding,Dang,Dong.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比较文学的实践。而且他们爱到为对方做题。
我想那一定是爱吧。
许多年前,在我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北京时,我看郁达夫写《北平的四季》,他认为北京“一年四季无一月不好”,尤其是秋天,“南方的秋天,只不过是英国话里所说的IndianSummer或叫作小春天气而已”。透过几十年前的汉语,我学到英文里IndianSummer的意思,晚秋袭来的一阵暖意,走过中段走向尾声时再次发出的光热,生命与感情的晚期风格,度过夏天后又重来夏日。
我在北京惦记印第安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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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在我预计回去上班之前两天发来的邮件,就好像我从未离开公司一样。他想把我们提供的服务关键词改成CareN'Fun,捉弄能让人感到年轻。新投资者进入后我或许还能保住工作。
斯皮瓦克发来三张照片:1.老板的侄子进了Amherst学院,老板得意极了。2.我们外侧那两间办公室租给了一个幼儿日托中心,小孩着迷于在植物园里寻找上一年冻死的蜥蜴,诸位同事因此高昂了士气。3.斯皮瓦克用3D打印机做出企鹅,在窗台上摆了一排。照片上稚嫩的胖企鹅站在清晨的阳光里,他单手扶住其中一只的翅膀。
“可能会挡住你办公桌上的阳光。你回来后务必要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