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村落都是这样的,得和身边的人终生捆绑在一起,古代也是,那时人只认识很少的人,人无能走出自己生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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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寝室内和同学在电脑上看她们下载的西德老电影。一个女人处在痛苦之中,晚上朋友到她家来,黄铜壁灯那一丁点光让什么都显得又游移又犹疑,她难以决定是否离婚。朋友严厉地问,你还爱他吗?我没想到人会在考虑要不要离婚时,不谈论过往的冤屈、孩子的幸福、个人的命运,是谈论爱。同学说,欧洲人看问题好严肃啊。我想,欧洲人好不留情面啊。如果爱呢?你为什么不允许她拿钱、孩子、幸福、旁人的眼光当借口呢?
在仅有笔记本屏幕亮起的寝室里,我想象自己像电影那样逼问妈妈,妈妈绝望地说,我爱我爱我爱。也许我想折磨她。人都喜欢折磨被别人折磨了的人,尤其对女人。
到这个阶段我觉得渐渐了解了男人。我发现男人喜欢当受害者,可能因为他们的失败需要解释,所以特别在乎谁坑了谁,谁欠了谁,从《水浒传》到动作片都是两肋插刀或背信弃义的故事。男人总要识别谁会害自己。小时候我以为父亲是不喜欢我们,现在觉得他是恨我们。我是犯了错,但你一定要生下来吗?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值得这种惩罚呢?老实人,犯了个错误,就让我负责吗,就让我一生完蛋吗,就让我失去家庭吗,就让我背上骂名吗,就让我非得与你们一起生活吗?坑谁不行,坑个老实人。
他觉得妈妈亏欠他。这尴尬的人那么冤屈,我没见过他哭,可是在他来看我们的那段时间里他比妈妈最难过的时候看起来还要难过。他没有办法改变他自己,他因为痛苦而烦躁而缺乏耐心而在回忆里总是显得很坏。人和人会是这么远,人会想离人这么远,我相信世界上即便只剩下三个人,他和我们在海难后相见,他和我们在荒岛上也会是两个分开的草棚子,在不需要上班的地方,他也会只在星期一到星期五间找午休或倒班的时间来看我们,在不分白天与黑夜的地方,他也会在和我们吃顿晚饭后神经紧绷感到是需要离开的时间。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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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探望父亲是我研究生一年级暑假时的事。
我在病房中见到他。他时睡时醒,醒来时不认识人。病房外雨很大,浸湿运动鞋,让我发冷。我怀疑此刻自己的脚和病房一样发出细微的、会让鼻子激灵一下的潮湿臭气。
因为不熟悉而可以像打量男人一样打量他,我发现他完全缺乏性感之处。妈妈说我有他的鼻子和脸型,不过她那样说时,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如今看到他的样子,我认为自己确实好看不少。鼻子这种东西有些微妙,只要鼻孔略微大一些就看起来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