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款待,我几日住在这里,多有麻烦,真是不该。”
老板就说:“国权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店里生意忙,他们年轻人离开家,也是贪玩。这几天招待不周,过年我多给他放几天假,让他回去好生住一段。”
九月十七以来,跛脚良的胸膛始终像有根麻绳系住,现下,事情办妥,麻绳反而抽紧了,一抽一抽疼起来。他索性都说了出来:“老弟,我实是坏规矩冒犯了上边,怕连累国权,出来见他没有受苦,我就不怕了。你照看国权上进做人,我林海良全家感谢。”
他看到老板狐疑中有轻蔑的眼神,你个跛脚佬难不成还是逃犯呢?在这眼神里,跛脚良就告别,驼起提包,独自安了心,慢慢向汽车站去,踏上他回家的第一段路程。他进汽车站买了票,走出来,穿小巷,要再看看广州城,再去候车。
就在他走在沉重的暮色里的时候,发生了一桩意外。
两个歹人从后头逼近了跛脚良。他教人摁住了肩膀,有点迟钝地顿住脚步。后腰眼被顶了个硬东西,他想要努臂抬手,按包带,又放下手,整个身体静下来。歹人扯他的包,他说:“拿去,还有个手机,也拿去。”歹人没听懂,低沉地诺了一声,凉的尖东西在他腰间动了一动。他降下嗓子,凝住神,缓缓念普通话:“里头口袋有手机。”
转瞬间肩膀空了。探手摸到汽车票还在裤子背后口袋里,跛脚良浑身轻巧了一些,在裤腰上擦了擦手掌。夜晚渐渐落下,让他沉浸其中,裹着新布鞋的脚底板一步步拖过去,没有一丝声音。小巷口有几家大排档,人吵吵嚷嚷散散淡淡地坐在露天座位上,顶上搭着颜色不甚清楚的塑料雨棚,吊着灯泡,这就是在享受的人啊,一种陌生的热闹笼罩着那个棚子,里面顶上光是黄的,棚外灯泡跟一侧标牌是白的,光打在地面上,黑巷子里照出一个柔和的白圆圈,像用旧的铝盖扣住街面。你呈上了你的欠债,人人终究有去处,这安恬也是一种神秘的奇迹。多日以来从脖颈到肚皮缠绕得他紧张的麻绳松了绑,他崭新地向车站走去。
2014—2019,芝加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