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宗、在此落地扎根的簇新家庭是她唯一的家庭。她将它攥紧了,到他去世。
现在她发现自己缺少朋友。她没和谁是一伙过,从知道孤独的滋味起就只是他。她和他共同的那些熟人——促成二人认识的那些人,中学同学,她反而更不大来往。那些年里,生活很快就围绕他存在了。她与那些人之间隔着秘密,和男生保持距离,“可远观不可亵玩”,其他女生即像情敌。后来,结婚以后,有男同学单独约她吃饭,她去了,当然没有亏心事,却怕他知道。后来不再去了。
亲戚里和表妹好,地理和感情都最近,在两百公里外。上班时和女同事一同打发时间,约着逛街,实际也逛得不多,往往是出差时结伴去转转,买衣服鞋,出差劳顿中往往脚肿,无论怎样叮嘱自己要买小一点,买的时候还是不敢买太紧,回来再穿就大半码,下次又忍不住买。而今退休了,他不在了,她没那么大兴致找人出来,怕怜悯。他两个姐姐在北京工作,以前来往得多,他去世后淡了,想一想,过节时打电话,孩子结婚时见面也够了。两个姐姐之间有嫌隙,以前他费力去平衡,现在都不必再假装是一家人。
女儿和女婿登记了,说等父亲周年忌日后再办婚礼,先住到一起。女儿像个妻子的样子了,开始支使女婿,吃饭时懒洋洋地一直在翻手机,点开视频给女婿看,不像以前,带男朋友来家里时还是端着股劲。
她进厨房盛饭的时候,女儿一惊一乍,说有一条新闻讲,一个江苏女孩,和自己妈妈同时怀孕,女儿二十一岁,妈妈四十四岁。父母跟记者说,孩子原本是独生女,我们抓紧时间,给她留个兄弟姐妹,是我们做父母的生前能给她的最好礼物。女儿哭诉,父母年纪如此大,以后等于自己要供这个弟弟或者妹妹读书,凭什么呢?自己怀着孕,本来等着母亲过来照顾自己和外孙,结果少了劳力,多了负担。现在可完了。
女儿说,吓掉牙了!吃着饭看到这个,咯一下,还以为是花蛤里有沙子。
晚上,她看一部讲京剧团历史的电视剧时意识到,孩子对父母的要求,比买房子、带外孙、既要给孩子支持又要给孩子自由,还要多得多。老剧团兴衰的故事中,一集里死了三个配角,一个是高龄喜丧,离休团长,留下身后几个弟子争座次,缺少了能镇住他们的角色。一个是七十多岁的女演员,病死。一个是五十出头,吵架中心肌梗塞,等于气死了。《红楼梦》等同于办公室斗争戏,政治戏总也是家庭戏,每个死人身后都是一串的家庭,家庭成员一生以来做过各色各样的选择,一些追悔,一些抱怨,一些盘算,明明亮亮地摆在观众面前,生怕你看不懂似的。她明白了一个先前约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