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你走以后催你还书的信还一直寄到家里来。
她写,我知道的,你告诉过我了,你帮我交了好几百刀的欠款对吧。现在要是能用大学时的校友卡办一个阅览证就好了。不过我住的离自己当年的学校也是有点远。倒是合唱团的志愿者帮我从她们学校借过两次书。志愿者小Z学国际关系,喜欢汉服,熟悉中国服装首饰史,常在网上给古装剧挑错。有天小Z带了本民国名人书信集,拿过来翻,看到一封林徽因二十八岁时写给胡适的信,“我自己也到了相当年纪,也没有什么成就……现在身体也不好,家常的负担也繁重,真是怕从此平庸处世,做妻生仔地过一世!我禁不住伤心起来。”
她写,看了真想哭。
他写,自我代入了。
她写,我离做妻生仔很遥远啊!要怕也是怕从此在微信群里过一世。跟你说,我现在很会微信上沟通项目,“亲,觉得咱家的设计怎么样?”
一切重来。在这个园区不需要交押金,搬到新地方,要准备出来四个月房租现金,付三押一,那等于手上至少要有够付半年房租的钱才敢真的搬,不然赚钱压力太大了,家具还要买。有时我是很想到哪个小一点的暖和的城市生活,做点自己的作品,考虑过泉州呀,绍兴呀,湖州呀,应该会便宜很多。等我存一点钱就去长租个房子。我一直觉得湖州很好,可以去莫干山旁边,我看了个视频,国民党蓝衣社以前在那里培训特务,那就肯定安静吧。估计东西也会好吃,国民党很喜欢吃,你看台湾东西也是比较好吃。
他说,你也可以考虑我。
她说,不想回去。回去也很烦的。在纽约我觉得我总在做饭。
他说,对不起。
她说,不过我实在饭也做得不怎么样。连米饭都总是太硬了。
他写,相亲饭吃了吗?
她写,还没,介绍人忙。我也没动力,如果是以前认识的人,糊里糊涂自自然然就“正常”地恋爱结婚了,也许我还情愿经受那些过程,那些家务和考验。现在我没办法带着热情把自己放到一个婚姻或者恋爱市场上去。想想和哪个人交往以后会有多少事,就不向往了。
他写,对了,nooffens
8
有一天他下班早,到河边兜了一圈,拍下家附近的夕阳发给她,想到Greenpoint似乎没有汉语译名。就是“绿点”吗,好像也不常见。刚认识时,她还在读书,往往是周末她从南部飞来,有时是他去看她,周一早上飞回来上班,那时总是坐很早出发的航班,有时露水要把飞机压塌了。
她回复道,我没有再误过机了,也没有晚还信用卡欠款,正在成长为正确的新自由主义主体。
他写,图书馆的书都按时还了吗?
她写,没有再办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