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讲自己的遭遇,我更喜欢讲别人的故事。况且,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故事吗?我们不生活在故事里,我们生活在几种模式里。厌倦的、改换方向的、富贵险中求的,我们分别称之为坚韧、出轨、闯劲。
多年间我在篮球场一般大的地方往来徘徊。换独立办公室,换有窗户的办公室,换转角办公室。
当然我也不是不承认时代变迁。比如现在咖啡店开始有奶泡勾勒出驯鹿图案的巨大杯卡布奇诺了,我发现自己端起来费劲,至少难以在单手端着它时还有杯子不晃动、咖啡不洒出来的自信。我的左手尤其容易发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咖啡?喝到嘴里的那一秒,花纹就会变形。这样的产品看似追求完美,实则玩世不恭。人们越来越迷恋易消逝的事物,短暂一刻的美和愉快,这是我父母那一代人难以接受的。公司里的年轻人都喜欢猫。W说过,在古埃及人们也是喜欢猫和享乐,这两样事物总是齐头并进,猫是一种时代标记。
我一度的老板P,经历过不少常人眼中的时代变迁。他如今年近七十,当年是大陆最早在华尔街工作的人之一。他因为一场风波短暂入狱,释放后不得不去美国,此前,八十年代他还在北京时,担任过一位高层的秘书。他一直后悔自己做了金融而非实业。他说,到末了,金融都是在找机会做人的生意,从根本上讲是在桌子底下谈成交易,慢慢越来越少成就感,年纪大之后尤其如此,都是数字。如果时间能重来,他宁愿做制造业,或者经营一个马场。我常常想到他这些话,不过他最近这些年才跟我讲这些,我已经不可能也丝毫不想改行了,虽然我考虑过如果是在二十六岁时认识他,尊敬他,信服他,听到这些后是否还会走我后来所选择的人生道路,在选择的道路上能否享受到我曾经享受过的那些愉快。
我和P现在也常见面。他关心中国史,实际上是关心政治理论,有时转发给我一位年轻的体制外历史学者的文章,那个人对中国的历史循环和近代变革持有一些宏观看法。我不大喜欢那些文章。我曾经试着把数学家介绍给P,觉得他们有共同爱好,然而他们两个不投缘,在桌前有一种尴尬的气场,后来也就算了。
人一生中只有很有限的几项真正有意义的决定,会主宰你的日子是否有意思,P曾经告诉我。我不知道P眼中哪些决定算是有意义的。他有过三次婚姻,第一任太太是内地七十年代的风云人物,第二任是一位很成功的企业家,我和她比较熟,其方言腔调特别,以她的说法,她是“七爷家”,新近这一位太太高中学历。有一次我去找P吃饭,他说不便走远,约我在他家楼下的咖啡馆见面。我们谈了一两个小时后,他冲咖啡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