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叫爸!”
“他睡在外头,听不见啊。”
“那就让他在这屋里睡,放张行军床,夜里有事好叫他起来。”
“算啦。”奶奶说,“他身体也不好。”
奶奶去世后,琳琳觉得她睡半辈子那间屋里余音绕梁,好像五十多年说过话都在里面挤压着、堆叠着、吵闹着,最后化为片无声混沌,言语腐败成泥。琳琳坐在床沿,望
好像切都无所谓,爱怎闹怎闹去。奶奶说:“唉,还能活几年呢?”
之后,她又活好几年,最后两年多跟爸爸生活在起,她叹气更深、更长。琳琳想过在奶奶睡觉那间屋子里想办法拉线过来,墙上再装个电视,奶奶也同意。爸爸在旁听见,说:“再装个电视,你奶奶就连里屋都不出来,人点儿运动没有,那可不成。”
琳琳没理他,坚持要买,过两天奶奶打电话给她,让她别买,又是那句话:“别瞎花钱,还能活几天呢?”
琳琳又打电话给爸爸,他含糊地说:“你奶奶自个儿不想要。”
当然可以不理他们,直接安装就行,可是她没这干。很多次,她坚持下,就有另个较好结果,最后都退缩。多事不如少事,琳琳想,算吧。
唯电视遥控器永远拿在爸爸手里,声音和画面填满他眼睛、耳朵以至整个大脑,仿佛遥控器成他身体器官,手边常摆着小杯白酒,有菜要喝酒,没菜也要喝。
奶奶就枯坐旁,没事可做,过天又天。自从那次电视没买成,琳琳莫名觉得灰心,想说话,时常到嘴边又咽下去,好像不合时宜。琳琳叔叔姑姑们都认为这安排挺合理,两个人各取所需,亲母子住在起,再合适不过。琳琳有次跟二叔打电话抱怨,说爸爸太懒,奶奶有事总叫不动他,二叔说句至理名言:记住,永远不要说老人身边照顾人不好。
放下电话,琳琳想,没人想给自己添麻烦,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凑合下去也行,不就是不能看喜欢电视节目,怎样呢?周剩饭也吃不死人。隐隐约约地,她觉得这些细小问题昭示着某种可怕将来,以小见大,可想而知。除担心,她更害怕那些未知影子。有时候,正端着碗吃饭,米粒咀嚼出甜味,就突然想起些曾经发现却又忽略细节。
琳琳每次回去,都帮奶奶洗澡,用条搓澡巾擦遍她全身。奶奶扶着卫生间水池,或者坐在马桶上,湿淋淋,水汽蒸腾。奶奶低着头,琳琳从她脖子开始向下,到背,到腰,然后回到肩头,再顺着胳膊向下,胳膊上有块青,琳琳问:“哪儿磕?”
“那天夜里,从床上掉下来,在地上躺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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