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骨嶙峋,身体极为虚弱,蜡黄脸色失去油光,萎顿不似三旬妇人,只有双眼,仍然是温柔,年轻,带着活生机。
“蓬头垢面,让大爷看笑话。”她自己下床来,“劳烦大爷把妆奁搬来,梳洗番。”
李渭凝视着她,微笑道:“明月手艺最巧,把她叫来替你梳头。”
李渭劳烦春天请陆明月来,他神色如常,声音压抑又疲惫:“去请陆娘子来,见云姐怕是见面少面”
陆明月听见消息身子歪歪,把被赫连广举住,她知道李娘子终有不好天,然而天天熬过去,熬这些年,想着或许李娘子能熬过这个春天,熬过这年,甚至再两三年。
训,在家里要依着你爹行事”李娘子巨细靡遗,旁人不曾想到做到,她都考虑周全,以后几年十几年光景,但凡她能想到画面,都要好好叮嘱长留,就怕他行差踏错,误入歧途。
可怜天下慈母心,做母亲,哪个不为自己孩子考虑,哪个不是爱之深,情之切。
春天有时听见李娘子叮嘱长留,心中难过。睹物思情,她也经常会想起自己母亲薛夫人,柔弱,善良,多愁善感。她听见长留含着泪窝在李娘子怀中哭泣,叠声叫娘亲,自己也禁不住眼眶酸涩。
她已有很多年没有喊过薛夫人母亲,为避嫌,每次见薛夫人,舅母都要把其他几位姐妹带上,闹哄哄时候,连句话也说不上,只有离别时薛夫人递过来那只手,攥住她时候会在手底下偷偷塞给她东西,有时是只漂亮头钗,有时是她亲手织如意环,提醒着自己和别姐姐是不样,这是自己娘亲。
算起来,竟有年多她不曾见过薛夫人面,连离去长安时都不曾告别。
李娘子倚在炕上搂着长留说话,虽是久病之相,面上却发红。李娘子见陆明月进来,甚至还能起身打个招呼,这日李娘子喝过几盏茶,吃几块糖糕,长话短话和众人都说过番,入夜方才回屋躺下。
二月十五,民间放鞭炮迎春雷,这天亦是百花节,南方春暖,花事开始,北方仍是天寒地冻,城外冰河尤未冰融,院内老枣树还没有苏醒迹象,李娘子在几天昏睡中被鞭炮声惊醒,迷迷糊糊问床前守着众人:“今日正月初几。”
“娘子,今天已经二月十五啦。”
李娘子点点头,挣扎着咳嗽几声,道:“该去庙里给佛祖上香,长留身上长命锁也该去换个。”
长留握着她手,极难过喊声娘。她没听见,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二月末,天稍稍暖,屋檐下冰棱开始滴滴化水,卧床月余,几日滴水未进李娘子这日突然神思清醒,自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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