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日地麻木,肌肉无可遏止地萎缩,这才是需要发愁。
能住到7号来,事实上是因为大夫护士们都同情。因为还这年轻,因为是自费医疗,因为大夫护士都已经明白这病前景极为不妙,还因为爱读书——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年代,大夫护士们尤为喜爱个爱读书孩子。他们还把当孩子。他们孩子有不少也在插队。护士长好几次在母亲面前夸,最后总是说:“唉,这孩子啊……”这声叹,,bao露当代医学爱莫能助。他们没有别办法帮助,只能让住得好点儿,安静些,读读书吧——他们可能是想,说不定书中能有“这孩子”条路。
可已经没读书兴致。整日躺在床上,听各种脚步从门外走过;希望他们停下来,推门进来,又希望他们千万别停,走过去走他们路去别来烦。心里荒荒凉凉地祈祷:上帝如果你不收回去,就把能走路腿也给留下!确曾在没人时候双手合十,出声地向神灵许过愿。多年以后才听位无名哲人说过: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如今来想,有神无神并不值得争论,但在命运混沌之点,人自然会忽略着科学,向虚暝之中寄托份虔敬祈盼。正如迄今人类最美好向往也都没有实际验证,但那向往并不因此消灭。
主管大夫每天来查房,每天都在床前停留得最久:“好吧,别急。”按规矩主任每星期查次房,可是几位主任时常都来看看:“感觉怎样?嗯,定别着急。”有那些天全科大夫都来看,八小时以内或以外,单独来或结队来,检查番各抒主张,然后都对说:“别着急,好吗?千万别急。”从他们谨慎言谈中渐渐明白件事:这病要是因为个肿瘤捣鬼,把它打出来切下去随便扔到个垃圾桶里,就还能直立行走,否则多半就是把祖先数百万年进化而来这优势给弄丢。
窗外小花园里已是桃红柳绿,二十二个春天没有哪个像这样让人心抖。已经不敢去羡慕那些在花丛树行间漫步健康人和在小路上打羽毛球年轻人。记得久久地看过个身着病服老人,在草地上踱着方步晒太阳;只要这样想只要这样!只要能这样就行就够!回忆脚踩在软软草地上是什感觉?想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是什感觉?踢颗路边石子,踢着它走是什感觉?没这样回忆过人不会相信,那竟是回忆不出来!老人走后仍呆望着那块草地,阳光在那儿慢慢地淡薄,脱离,凝作缕孤哀凄寂红光步步爬上墙,爬上楼顶……写下句歪诗:轻拨小窗看春色,漏入人间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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