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最低俗的交情被日夜的酒水浸泡着,越泡越大。”
您说:“最典雅的
我太高兴了,接着说:“最可笑的假话,总是振振有词。”
您接得很快,马上说:“最可耻的诬陷,总是彬彬有礼。”
我说:“最不洁的目光,总在监察道德。”
您说:“最不通的文人,总在咬文嚼字。”
我说:“最勇猛的将士,总是柔声细语。”
布太干净、太晃眼了,大家总要争着投污,即使后来风雨把它冲洗干净了,大家也要接着投;而您从头就是一块黑布,不会有人来关注您。
您在黑乎乎的夜晚好像也动过我曾外祖父的墓,这使我家前辈对您的印象就更坏了。印象的改变,是您在另一个黑乎乎的夜晚给妈妈办的识字班送了课本。这事看起来不大,但对好几个乡村却是雪中送炭。那几个乡村当时正要从长久蒙昧中站立起来,您伸手扶了一把。
有了这件事,我开始相信乡间有关您的一些正面传闻。例如,我小时候曾听邻居大婶说,那个笃公终于在我们村找到已经疯了的女友,是您引的路。而且,您还把自己的一间房子让给他住。这是真的吗?更重要的是,我听李龙说,有一次吴石岭山洪,bao发,一个预先挖通的渠口把水引走了,救了山下好几户人家。一个柴夫告诉李龙,这个渠口是您花了半个月时间一锹锹挖通的。这就是说,您在无声无息的游荡间,也做了无声无息的大好事,可能还不止一件。这是真的吗?
我没有期待您的回答,却发现您有了动静。您看着我,轻轻地像咳嗽一样清了一下喉咙,似乎要讲话,但跟着而来的是低哑的笑声。笑声很短,转瞬即逝,这让我很兴奋,因为我有可能与您交谈了,就像我与余鸿文先生。
我多么想引出您的话来,但您对我来说太陌生,很难找到具体话由,因此只能说得抽象一点。
您说:“最无聊的书籍,总是艰涩难读。”
我说:“最兴奋的相晤,总是昔日敌手。”
您说:“最愤恨的切割,总是早年好友。”
我说:“最动听的讲述,总是出自小人之口。”
您说:“最纯粹的孤独,总是属于大师之门。”
我说:“天下万物转眼都走向了对面,连给它们定位都是徒劳。很多人和很多事,可能在对面和反面更容易找到。”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等您。很奇怪,您的目光已经不再看我,而是看着远处,看着天。
我决定换一种语言方式。像少数民族对歌,像古代诗人对联,先抛出上一句,来勾出对方的下一句。
我根据您的行迹,说了一句:“最美丽的月色,总是出自荒芜的山谷。”
终于听到了您的声音,您说:“最厚重的文物,总是出自无字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