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只是一种虚幻的错觉——
西淮陷在噩梦里的模样,就像一只独自面对万千恶意与箭矢,梗着脖子的动物幼崽。
绝不肯认输,不肯后退。
只用黑漆漆地眼睛望着他们,无声地发誓要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来日一个个报复回去。
“少将军……”
他僵硬地看着西淮,西淮容色苍白,半晌,在银止川反应过来之前,两行清澈的泪水忽然从他眼角淌落,他瘪着嘴,突然说:
“你们都去死吧。”
“……”
银止川几乎没反应过来。
他没想到从来淡漠冷清的少年人心里藏着这样的心思,阴暗得几乎不像他。
“救我……”
他几乎如同濒死一般,呢喃着祈求:“求求你们,来救我……”
他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哽咽,原本就是冷冽清泉一样的声音,这样祈求着人时,银止川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印象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见西淮这么情绪外露。
他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心思的模样。
正在逐一翻找的燕启士兵就顿时惊声:
“她在那儿!捉住她——”
西淮拼命往前冲,慌不择路地踩过地上的尸体和焦瓦。
有淅淅沥沥的血水被他踩中,溅了起来,拍在他雪白的下袍上。
那个时候西淮十一岁。
见着西淮的模样,旁边的仆从欲言又止,轻声问道:“要不我们再生一个火盆进来?”
银止川摇摇头:“不必了。”
他伸手,像个顽劣的小孩似的,在西淮蜷长漆黑的眼睫上拨了拨。
然后退去外甲,中衣,只着里衣地在西淮身边躺下了。
他的身体温热暖和,不过度冰冷
西淮的手缓缓从银止川手上松开,他不再求救,只独自面对黑暗如泥沼的旧梦,依然雪白如纸的脸,密密的细汗慢慢从他额头上渗出来。
但是那种神情是冷漠倔强的,不再同于方才的虚弱无力,显出一种绝境中的小兽的模样。
银止川看着他的脸,因为距离近的缘故,他连西淮的眼睫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乌黑乌黑的,像一柄柄小扇子,在瓷白的脸颊上打出一小片阴影。
有一种奇异的脆弱感。
然而突然间,似乎感知到周遭有人的存在,昏迷中,西淮又抓住了银止川的手。
银止川一僵。
那人苍白着脸,走投无路地:
“带我走……求求你。”
银止川一时不知所措。
他还不知道,其实即便是少年,如果落在敌军手上,有时候,俘虏的命运也并非是只有死而已。
“……姐姐,父亲。”
昏迷中,寒玉一样的少年人梦呓般呢喃。
他好像梦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全身都禁不住哆嗦了起来,颤得像筛糠。
银止川一怔,伸手去抓他的肩膀,却依然阻止不住西淮哆嗦的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