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穿着雪白交领长裙,头黑发散半,另半挽作抛家髻,上头除却只色泽氤氲白玉钗,半点装饰也无。她自黄泉边走来,惯常是独来独往个人,裙脚隐隐生着风,她眉目隐隐生着光。
后来才明白,那不叫光,叫漂亮,叫姣美,叫动人。
令蘅爱叫小字阿罗,久而久之,便没什人记得名字,只叫阎罗大人。
令蘅爱看书,爱写字,爱穿白衣裳,不爱戴朱钗。
便也看书,写字,穿青罗裙,不挽发梳头。
生得太漂亮,四万八千女神佛,才左右不容。
她伏在床边,睡眠吞噬不甘心梦呓,也吞噬所有苦心经营乔装,她飞扬眉尾弯下来,画个温顺弧度,好似你随便说个什,她也能明眸皓齿地朝你笑,好脾气地点头应好。
阿罗瞧她会子,轻柔地将她抱到床上,薄薄巾被盖上,大抵能夜好眠。
门咔哒声开锁,随后是极轻下楼声,柔弱姑娘自大门里出去,独自踏着月光走在梧桐叶覆盖小道里。
分明是夜晚,她却习惯性地撑伞,低头踩着片片由路灯裁
雨同舟,生死与共。
阿罗曾说,她在神魂颠倒时喊十三声李十。
而她方才摔门而出,只因十分害怕李十喊出哪怕声宋十九。
阿音将头抬起来,说:“许多时候想着,死便死个痛快罢,不如早教她们在块儿,天长日久,也足够习惯,总比钝刀子割肉强。”
“她们若不晓得心思,只当生性轻狂,便仍旧是不拘情爱姑奶奶,成日里蹿在院子里,悠在跟前,她们自在,也自在。”
两千余个春夏秋冬,听府君令,整公文,办公差,做得细致妥帖,从无差错,可总觉得,这样日子,便是差错。
是在个乌云密布午后碰
剪出灰黑梧叶。
叫阿罗,也叫阎浮提。
原本只是黄泉边上游荡几万年冥气,妲己打桥上过,裙中香令有鼻息,褒姒饮孟婆汤,望着黄泉尽头幽火展颜笑,才有双容纳颜色明眸。不知经多少回生离死别脚步声,有听觉,继而又生出五感。
托着腮听黄泉畔故事,从津津有味听至索然无味时,便有人形。
头个见到,便是令蘅。
“可原来她什都知道。”知道她为欲所驱,知道她不由自主,甚至知道她魂牵梦萦。
“那呀,便成凄凄惨惨爱而不得个。”阿音笑声,“多惨哪。”
她将头靠在床榻上,今儿折大精神,困意潮水样袭来。
她枕着床边,呢喃道:“姑奶奶,不想做惨那个。”
“王八羔子,姑奶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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