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送什么花?”唐女士不解地看着他们,“谁让你们进来的?”
唐先生从口袋中取出一个老旧证件,是一封信,他说:“我是郑韫卿同志的工友,他今天在厂里加班,让我回来和你说一声——这花呢,是郑韫卿买的,想让您高兴……”
唐女士低头看信,仔细描摹着上面熟悉的字迹。
这封信看得太久,纸张早就泛黄,有些地方已经不清晰了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熟悉的碎花床单,熟悉的米白色针钩吊帘,就是身边没有熟悉的人。
唐婉淑下了床,她看不见自己长满皱纹的手,只是凭借着记忆推开门:“卿卿?”
郑韫卿不在,唐婉淑看到满屋子的花,还有三个陌生人。
一个瘦高个男人,俩小姑娘。
唐婉淑有些惊慌,手扒着门框:“你们是谁?”
唐婉淑最不喜欢听他唠叨:“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快睡吧。”
郑韫卿说:“唐婉淑,我娶你的时候其实特高兴。”
唐婉淑别别扭扭:“谁稀罕。”
她觉着自己好像疯掉了,在这么脏的泥水里泡着,她居然感觉到有点开心。
真奇怪。
泥水往下,时不时还会震荡,但没事,郑韫卿和她聊天,和她说肯定会有人过来的,要相信国家。郑韫卿不让她睡觉,和她说会有人过来发现他们的,不过在那之前,唐婉淑不能睡着,因为睡着的话可能就要被人发现她丑丑的样子……
爱美的唐婉淑坚持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丈夫有这么多话,他们今天聊了好多,比之前一周聊得都要久。唐婉淑都要担心他这次把一辈子的话说完了,她打起精神,就算很困,也要撑着和郑韫卿聊天,但是对方声音却越来越低。
“没事,”郑韫卿说,“个子高的撑久了,有一点累。”
唐婉淑问:“那你要不要放松一下?我抱抱你。”
其实唐婉淑没办法抱对方,她的手被卡住,动不了。
她警惕地看着四周,大声叫:“卿卿!郑韫卿!”
没有郑韫卿。
郑韫卿留在噩梦的地震中,骨头被石头压断,体内脏器多处出血,慢慢死去。
夏皎站起来。
她说:“唐女士,我们是送花的。”
郑韫卿:“那我先睡了。”
“睡吧睡吧,”唐婉淑催促他,“等来人了,我叫你。”
……
白发苍苍的唐婉淑从梦中睁开眼睛。
光亮乍现,噩梦消散。
好冷啊,可是郑韫卿是暖和的。
她又感觉可以忍受在泥水砖瓦里了。
郑韫卿说:“我累了,先睡会儿,你帮我听着,有人来了,你叫我,好吗?”
唐婉淑说:“好。”
郑韫卿又说:“以后脾气别这么倔,要吃大亏。少和工友吵架,大家也都不容易……别去郑二家吃包子了,他们家用的馅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