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退出片场,柯屿闭眼,深呼吸。「像爸爸要在周末带你去游乐园」,「像你考100分举着卷子飞过巷口」……死气沉沉意识深处仿佛有污泥翻涌,涌出点黑色波浪。
他睁开眼睛:“准备好。”
场记举板:“第13场5镜8次——”
唐琢捏紧导筒:“——action!”
人流穿梭,趿拉板儿在水泥地上发出散漫脚步声,这是宁市城中村下午独特节奏。飞仔挑着担子,抓住人问:“嗳你好?”
知道汕尾来梅叔吗?他是表叔。什,您知道在哪儿?上哪儿找他呢?
礼貌、热络、天真。眼里有光。
带着股热腾腾傻气。
这是除丽江外唯明亮戏份。这场戏是开头,但拍摄顺序在最后,因为唐琢想做个蒙太奇,他觉得演完所有后再来演这第场,应该能有更多层次出来。但十月份宁市连日阴天,剧组查历史天气,这天大晴天机不可失,他只能把这场戏提前。
第六次NG时候唐琢摔导筒,怒气冲冲声音顺着脚步从监视器后迫近:“飞仔这个时候是充满希望——初来乍到,有老乡表叔投靠,听人说宁市送外卖送快递个月都能赚万,你眼里光呢?”
腰微躬,身体前倾,是个卑微讨好仪态,唐琢第次时就很满意他这个设计。
“你知道汕尾来梅叔吗?是他表侄。”讲话带着潮汕口音,生硬,有点土。
飞仔问三次被拒绝三次,挑担太重下滑,他抖抖肩膀,重新在肩上扛好。血洇进T恤,幸而是蓝色,只让唐琢以为是汗。三次后,终于有人来拍他肩膀:“你是梅叔侄子?他在前面垃圾站。”
柯屿仰起头,叠声“谢谢”,笑容讨好惶恐。汗水滴进眼睛里,他条件反射地眯下眼睛——唐琢沉声:“不要停,保持——保持住。”
没有听到咔声,
他猛地握住柯屿肩膀,拇指掐进伤处,挑担应声而落,柯屿眉都没蹙下,只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用?柯屿,别嫌脾气爆,台词背得再熟,动作设计再流畅,你没那个情绪都是白搭!白搭!”
副导演连忙出来打圆场:“老唐,老唐,嗳,你急三火四干什?柯老师,这样,……怎说,就像小时候您第次被爸爸带去游乐园。或者考张百分卷子,您路跑着要把分数报给家长看,就那种心情?您——您能明白吧?”副导演手势快都快扭曲,“就,迫不及待,特别好——对,前面有个特别好东西在等你!”
等到第七次NG,副导演放弃绝望闭嘴——他算是鸡同鸭讲彻底失败。
柯屿蹲下身,在道具师帮助下重新担好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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