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模样,像什孱弱小兽,才从外头捡回来家养着,望过来时候,眼睛玻璃珠似亮,表面虽乖巧,里子却是说不出固执。
谢九楼开始以为只是巧合,或许提灯只那次,大抵觉得惹他生气过意不去才这等他。他心里这说服自己,第二晚却鬼使神差,故意捱到深夜才回去。
推门,提灯还和前夜样,睁着双眼睛坐在床头等,见他进门,也不说话,也不发脾气,就眨不眨地瞧着他,瞧得谢九楼心里又是发痒又是发颤,还有点子别想法隐隐作祟。
提灯不爱说话,从来个眼神就能把他收拾服帖。管谢九楼再冲再横,只要提灯装作什都不知道地这瞧,他是什法子也没有。
就像刚才提灯不准他往火堆边上靠样,直勾勾望着他,个字也不用说,谢九楼又憋屈又甘愿地就从。
姜昌进来叫人出去吃饭时候,正见着提灯靠在椅子上熟睡,身上盖谢九楼昨日披风,脚也严严实实捂在对方怀里,便道:“昨儿还相见不相认,今儿就盖着你衣服睡?”
谢九楼只抿着嘴笑,右边脸上个酒窝。
动静将提灯吵醒,那边已迷迷糊糊睁眼,谢九楼赶紧收笑,板脸道:“出去吃饭。”
提灯磨磨蹭蹭穿鞋,低头时垂到颈侧头发遮住他大半侧脸,身前火光已阑珊,照得他眼睛有些无精打采。
谢九楼站着等会,过去蹲下身替他把裤脚攒进靴子,两人侧额挨着侧额,他低声问:“没睡醒?”
往后数年,谢九楼习惯,也默认,闹再大脾气,决不把提灯个人撇在夜里。
提灯睡不好,醒来便不安生,虽也只沉默着,总要个人待着闷半日神,每每如此,谢九楼都能立时在那双眼里看出来点不爽快来。
提灯双眼睛全是话,怯、喜、恼、悲样样都在那里头说。旁人读不懂,传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主儿,是笑面虎,谢九楼往往只消眼就知道提灯是个什情绪。
他只当是自己厉害。
提灯睡觉总是不安分,这点谢九楼过去三百年早领会到。
夜间多梦,总发呓语,也倒罢,在无界处时,只要谢九楼不在身边,他宁可坐在床上枯守夜,断不肯睡觉。
起先谢九楼也不知晓,直到次二人闹别扭,不晓得提灯又是什事掀翻谢九楼心里那点醋坛子,惹得谢九楼跑出去找楚空遥喝半夜酒。酒过三巡本想像以前样就在外头将就夜,偏偏那晚他搭错筋,又想回去看眼提灯如何。
岂料轻手轻脚走到殿门外,瞧着里头还有光晕,并未熄灯。
他推开条门缝,立时对上提灯目光——当时已近凌晨,提灯竟始终抱膝坐在床头,动不动盯着大门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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