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会儿,伍凤荣又说:“平时看不出它用处,现在灯都熄又觉得少它不行。人也是这样,平时你想不到他好,觉得可有可无,甚
着那只虫子,觉得奇怪,这个天哪里来萤火虫?
再睁开眼睛就见到周延聆在点灯。炉子边上小煤气灯在白晃晃电灯底下显不出来,因为点起来光是黄色,像跳闪虫子,伍凤荣心想,噢,原来不是萤火虫。
周延聆低笑道:“看还能用,顺便拐带点情调。”
正说这句话,外头灯轰然灭。火车夜晚像黑布样从头顶盖下来,这是到熄灯睡觉时间。伍凤荣眼睛下子没有适应黑暗,本能地寻光,煤气灯亮着,眼睛就被油灯攫住,也被无数煤气灯照亮夜晚攫住。黑炭焦味在热烈火焰里炸裂,沸水烧开发出咕噜咕噜滚动声,银晃晃大水壶,能把人脸照得脸盆大。他把水壶抬到小车上,沸水溅出来烫到手指,烫出排泡,又辣又疼,到厕所里去挤点牙膏抹上就算。三趟车走完,水桶变成空,表皮还热,他抱在怀里当个热水袋,继续烧下炉水。墙上灯看着他,他看着灯,相看两不厌。
周延聆问:“你说这个灯是个古董,拆不得,是不是有什故事?”
伍凤荣淡淡地笑:“都是从老列车长那里听来。这盏灯是53年装上,由当时省煤气公司为列车制作安装,灯罩上都还有煤气公司标志。50年代北方比南方工业优势要强,又碰上大炼钢铁,好几次派人过来这边学习经验。有次是工业部长碰巧看到这个灯,就说,这个煤气灯做得好,又时髦又现代。你想想,刚建国时候经济多差,煤气灯也不是什地方都能耗得起。就为这句话,这个灯好几次要拆,都没拆掉。”
“那不是灯有用,是当官话有用。”周延聆调侃。
“留得住它,留不住人。老列车长是肺癌,他自己想多干几年,但是身体实在不允许,只能办病退,走时候他很伤心,局里领导也很惋惜。他带三十几年车,早期车里都靠烧煤,又辛苦尘烟又重,肺病人不少,他也没能逃过去。今年过年老嫂子给打电话商量,说不做化疗反而精神好些,人也挪回家里住,化疗太辛苦,还是想最后留点体面。
他对这个灯很有感情,所以也保不少次。他走时候交代,这个灯如果以后要换下来,看能不能送到博物馆里去,是在国家轨道交通历史上有意义,定要让人记住。这个列车长是他举荐上来,人也是他带起来,他走时候没交代别,只交代这个灯事情。现在工作上遇到问题,还要给他打电话请教。”
周延聆低低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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