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从军以来,长宁月封家书,同他说些京中近况、皇室诸事,以及总是少不问问他,需不需要她帮些什。
这回信中,长宁先说自己又收得几幅大平先贤画作,这些费她近四年功夫才得来宝贝,待他下回回京时给他瞧瞧。
然后又说,父皇近日抱恙,久不临朝,国政皆委炳轩处置,然又对炳轩不甚满意,几次于炳轩觐见时当众摔骂;侍奉父皇多年文总管说,父皇这是想他,但心中又还是恨
然而陈无宇却没有等到替卓少疆收尸那日。
大平守军兵罄后第五日,晋军收到皇帝命诸部撤军北退诏令。
大军不得不从,攻城之部按令偃旗息鼓。
而晋军在退兵之时,无人知晓卓少疆从京中带来豫州兵马仅剩下三百人而已,豫州城原守军皆已阵亡,若晋军不退,豫州城破不过再二日之事。
在整军回撤西境途中,寒风呼动,陈无宇在马上饮几口酒驱寒,然后且叹且道:“陛下多疑,偏在此时罢兵。大平宿将裴穆清既死,后辈中尚无智勇过人、身经百战之骁将,军不在此时将豫州城举攻破,真是白废这十年难遇之良机!卓少疆经此役,声名于大平国中必将大振,且此人又是这般坚勇不屈、悍不畏死性子,若大平将他留在北境,往后大晋要想再讨得便宜,只怕更难。”
可期矣。”
他则盯着陈无宇手中箭,久久不言。
风雪之中城头幕幕于他眼前飞掠而过,如此将败之际,他竟不知有人意志还能够坚定若此。
陈无宇看出他神色有异,问说:“殿下有何心事?”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望向远处,那片苍茫城墙在他眼中渐渐地化变成雄弘森严宮墙。
寒风难掩他脸上寒色,他冷冷笑,道:“父皇若不多疑……将军以为,还有命活到现在?”
陈无宇沉默,目色复杂地看他两眼,然后将手中酒囊把扔进他怀中。
他接过,掂两下,拔开塞子饮数口。
酒将胸口刮擦得火辣辣疼,他心底却仍然僵、冷、硬、寒。
回到西境后没几日,他收到长姊信函。
须臾,他沉下目光,自嘲地笑声,说:“陈将军。有人从军,是为战国之存亡;有人从军,却是为避己之祸难。”
陈无宇听这话,岂能不明白他意指何人何事,时不知该接些什。
他又说:“卓少疆虽为敌将,却令敬而重之。”他伸手拿过那根箭,翻看少顷,“敬他这腔忠血。若他战死城头,望将军请攻城之部收他全尸,必亲为之葬。”
为战国之存亡人,将死;为避己之祸难人,可旁视其死而葬之。
岂还有比这更讽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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