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目之所视处,晋西北边军戍所外狂风平地而起,挟卷住足以令人窒息粗粝沙尘,凶猛地从地下翻荡出所有因重伤而死于自己
这总计八百十六个死者姓名,以正楷手书,密密麻麻地挤满这封军报长表。
戚炳靖捏住军报两端,展臂,将上面业已发黄列列墨字匆匆扫视番,重新抬眼,看向文乙。
文乙步近,稍稍弓腰,托住虚垂着军报中段,在那连串姓名中寻到个。然后他轻轻点住那个名字,指给戚炳靖看,道:“这,便是殿下生父。”
单名单姓。
区区两个字,夹在这几千字当中,显得极其平凡、微不足道。
最后他手持物,以袖拂去上面尘迹,回来恭敬地呈给戚炳靖。
戚炳靖接过,低眼看去。
此物形制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只是封普普通通军报。
这般普通封文书,何以值得被收藏于此地。戚炳靖皱起眉,犹疑道:“有甚特别?”
文乙沉默不答,待他自行翻阅。
士、翰林学士承旨郑平诰为首百余名馆院清臣,于宫门处伏阙长跪,为昌恭宪王疑案不平而叫屈。
对那些刺耳嘈杂非议声,戚炳靖置若罔闻。对那些自命忠君臣子们,戚炳靖视若无睹。
崇德殿紧阖八扇深朱门扉为他辟出片短暂清净。
那时候,戚炳靖看着因他之故而昏迷难醒父皇,似乎认为终于到他可以问出这句话时候。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向文乙道:
“生父,是谁?”
正如同那其余具名八百十五名武官、以及那不具名万四千余名兵卒般,只是寥寥数笔冷冰冰墨渍。
戚炳靖神态几乎没起丝变化。
然而他目光却紧紧地凝定在那两字上方——
「谢淳」
过许久。
戚炳靖遂将这封军报展开。
先帝朝,元烈三十四年夏七月。
南境兵败,大晋失二郡之地,折损兵马万四千余人。
皇三子裕王名下亲将出征者凡四人,战亡有三。三军麾下指挥使、校尉及随军兵官、吏,亡殁者共八百十三人。
裕,正是今上在藩邸时亲王封号。
……
那夜,文乙引戚炳靖去位于皇城西北角宝文阁。
戚炳靖既掌监国之权,内外侍卫无人敢拦,于是路通行无阻。入阁,他跟着文乙,攀踩着造于百年前木质楼阶,在涌着些许回音嘎吱声中,来到阁楼三层。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高大木橱,里面收着数不清历代禁中敕制与绝密文札。
文乙稍稍将此地打量番,然后目光锁定角。他留下戚炳靖,独自走过去,扶梯而上,在摞积满尘灰文札中翻找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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