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略思忖便伸手接下他谢礼。不过接下后,却从袖中掏出葫芦状小瓷瓶,递向他:“本已收你夫子银钱,如今又收你谢礼,倒是这里得好些便宜,总觉得心有不安。不妨你且收这瓶脂膏,也好让心安理得些。”
沈子期不着痕迹看看自己双手冻疮,抿抿唇,然后低低道声谢,便伸手接过。
看着少年离去单薄身影,苏倾关上门瞬间叹口气。无论哪个时代,贫寒人家学子求学都着实不易。
又过数日。好不容易见着天放晴,风也没那般大,这日,苏倾正想着将家里柜子里放置,有些潮湿衣物拿出去晾晾,却听得阵有节奏敲门声。
苏倾有些奇怪出去开门。
门外,身量颀长却单薄少年提着两包粗茶,低头垂眼站着。听得开门声便缓缓抬起头,微褐色眸子正好与她疑惑目光相对。
顷刻间,苏倾便记起他是谁。
目光不着痕迹在他浆洗发白单薄衣衫上略过。这眼,苏倾没略过他同样单薄削瘦身材,以及他提着茶叶那皲裂豁口双手。
舅母家扶棺归乡,恰见路上少年斗笠蓑衣,仗剑骑马迎面而来。
然身,逍遥超脱,真是像极他年少时候梦。
他便忍不住多看那少年几眼。
斗笠下少年面容隽秀清雅,淡眉如水,颇有番舒朗气质。看清少年容貌那刻,他胸口却如沉闷鼓声砸过,沉重几乎压他喘不上气来。
这少年,竟是像极……
“不必。”苏倾道:“若你是来感谢话,那就不必,你夫子已经付足够银钱。”
沈子期摇摇头,坚持将手里谢礼递过去:“大师收下罢。你若不收,夫子定会怪罪。”
明明是少年,可声音干涩,语调毫无起伏,有如迟暮老者般生机乏乏。
苏倾没立刻接下,只是又抬眼看沈子期眼。
见他脸色寡淡,唇色淡白,想他寒冬腊月天里外头仅仅套件单薄衣衫,明明冷发抖却依旧挺直站着如青松,便知是个清傲不愿多欠旁人半分人。
没等他脑中划过个名字,凉州城墙上挂尸骸赫然浮现在他脑中,当即令他脸色白,身体摇摇欲坠。
那人尸身,至今还于凉州城墙高高悬挂。
晃悠悠牛车阵颠簸。不知冷还是其他,沈子期忍不住拥紧身上厚毛毯。
毯子软和厚实,没有任何熏香,只带着些清冽气息,犹如这清晨干净无垢空气般。
那日之后,隔日又下场不大不小雪。越趋近年关天越冷,苏倾就愈发不愿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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