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遇竹拾阶而上,看到冯搴正站在矮墙上遥望那片蔽日尘埃。他神色肃穆冷峻,也像面斑驳而固执城墙,看到百里之外惊惶错乱、奔走哭嚎残兵败将,被鲜血浸染,被残肢淹没,却不能发言,徒然沉默地矗立着。
“听人说,冯大人要走?”沈遇竹站到他身侧,低声道:“何故如此匆匆?……也不向将军辞别吗?”
冯搴淡淡道:“合于道则行,不合于道则去。想,这样告别是不必多言罢?”
沈遇竹怔,道:“冯大人何出此言?”
冯搴指着远方破碎城墙:“须臾之间,天崩地塌,死伤枕藉,尸横遍野——遇竹,你觉得这样轻率决定数百万人生死,是神权力,还是凡人可以涉足领域?”
……
沈遇竹顺势握住他手置于心口,曼声道:“好罢,让仔细想想……”他阖上双眼,眉目舒然,呼吸越发绵长匀净,半晌不做声,竟似盹着般。
雒易忍不住轻道:“沈遇竹?”
他慢慢睁开眼来,眸中神光熠熠,笑道:“想和你同做事儿太多!想和你同去楚越南蛮,泛舟云梦大泽之上,桂棹兰桨,吟江采莲;想去燕北纵马驰骋;想去北溟天池莽荒之地,寻觅大鲲和鹏鸟,踏过广袤无垠雪山,去拜访姑射山中仙人——又或者什也不做,撷红梅、煮白雪,烹茶煨火,道虚度光阴……”
他顿住话头,微笑道:“最想要与你做件独无二事,这样,哪怕他日终究不免于分道扬镳,也能教你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沈遇竹不置可否,微微笑。他慢慢道:“冯大人,假若神祗是喜怒无常、祸福难测事物,世人又何必去祭祀它呢?墨家殚精竭虑研制连弩、藉车等等攻战机械,难道不也是试图侵入同样领域,以造福世间孱弱凡人吗?”
冯搴沉声道:“连弩、藉车之所以被发明出来,是出于以战止战目。何况这样器具研制得再精良,和今日雷火也
雒易心内紧,却见沈遇竹若有所思,又慢慢自语般笑道:“可是,又忽然觉得,实在不必于这般拘泥,因为和你在起每刻,都是独无二……都足以教没齿难忘。”
他面说着,面枕着雒易腿,惓惓地阖上眼,最末几字,轻柔飘渺,恍如梦呓。雒易垂眸望着他睡颜,屋内只有炭火偶尔“毕剥”爆裂轻碎声响。
万籁俱寂,唯剩心声鼓噪。
雒易终于明白,沈遇竹什也不必做,却比任何时候,都教他难以抵御。
所有切都如计划所预定,有条不紊地推进。腊月初七,齐国边城天生异象,在个晴朗冷冽清晨,冬雷骤然而至,将不设防燕军轰然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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