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电梯,齐向然忽然又觉得自己这几年坚持可笑,他既然能为点倪辉感情窝在那地方如此之久,怎竟然会对齐正荣夫妇求全责备宁死不屈?
大抵人心、人性复杂至此,也简单至此,不过瞬执念,便能困缚半生。
“叮”声响,他迈出电梯,进律所。这是次冲动来访,小丁见到他要推江纵办公室门,笑眯眯地给他指路,说是主任带着位高个帅哥去楼下参观。
齐向然听江纵说起过,楼下那层也属律所范围,只不过平常拿来给内部员工用得比较多,他还没来得及参观过。小丁有事要做,给他指路便急匆匆走,沿着楼梯下去,
茫茫然地,齐向然拨开熙攘人群,沿着脚下路往外走。
这医院似乎四通八达,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有人来人往走廊,齐向然路往下,到大厅,忽然抬头,规律排列照明灯发着白光,状似怪物发亮复眼,从高悬吊顶俯瞰着他、或是人群,像人俯瞰碌碌蚂蚁。
脖子仰到酸,抬脚再往外走,竟然碰上抱着保温壶芳姐。见到齐向然,她明显意外,愣两秒,把他拉到旁,问他怎找过来。
齐向然没回答,她便絮絮叨叨又叮嘱他许多,上到人生规划下到穿衣吃饭,仿佛今日见面以后没有再会之期。齐向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她说得差不多,开口问,医生怎说?
芳姐忽然就沉默,盯着地板反光,很久才答句话。
倪辉病也不是天两天,之前靠吃药撑着,原以为情况会直稳定下去,哪知道却在几个月前忽然恶化,算算时间,正是江纵来下坝村跟他谈过场之后。
肝硬化要吃药保肝,到失代偿期,就只有考虑肝脏移植,不过倪辉主治医生给出另个建议,让他可以回家。
得知这个结果,齐向然也没有表现出太震惊。他忽然想到曾经不知道在哪儿听过句话,说人有时候就靠股劲、份责任活着,是不是现在终于甩掉他这份责任,所以倪辉松劲?
他问芳姐他们之后打算,芳姐却怎也不肯再说,借口要上楼送饭,摆摆手赶走齐向然。
去江纵律所路上,齐向然摸着手臂那道狰狞旧疤,望着窗外发很久呆。无论倪辉嘴上说得再难听,其实齐向然还是能敏锐地察觉,他对施语凤和自己并非没有感情。个混混爱而已,说出来好像不怎光彩,也不怎伟大,它甚至粗俗、鄙陋、不择手段,可正是因为它,齐向然才没有挨饿受冻,施语凤母亲有人送终,那个小院原模原样被好好保存直到大火烧尽。齐向然也正因为它,在觉察到倪辉多半不是自己生父时,仍然守在那个小院,跟他过起种古怪相依为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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