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放到里面去,她又恐怕小姐碰巧不用这只抽屉,所以把书信微露出一只角,朱漆的妆盒,雪白的信封角,不怕小姐看不到。放好以后,她还不能走开,她要在外房选择一个最佳角度,能够看到小姐的表情。于是搬了一只踏脚小凳,坐在那里,以绣花作为掩护,静待小姐的反应。
再说小姐,她不但没有睡着,反而清醒得很,她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她有点后悔,不该让红娘去看望张生,更不该带了那八个字去,老娘已把婚约赖掉了,结合已经没有希望,去探望又有什么用呢,徒然增添张生的痛苦。即使张生是我莺莺的救命恩人,去探望一下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要带那八个字去呢?“不负知音”,如何不负呢?嫁给他,不可能的了;终身不嫁,由不得我作主。私奔,一想到私奔,小姐脸上一红,堂堂官府门第,相国千金,实在做不出来。那么像老娘赖婚那样,把“不负知音”赖掉,娘老了,可以不要人格,我莺莺的人格还是要的,我不能说了不算。想到这里,似乎看到张生在床前对着她微笑,张生的俊俏人品,又使得小姐芳心荡漾。她已下定决心了,为了获得如意郎君,争得幸福,我一定“不负知音”,至于如何“不负”,以后任其自然吧。想到这里,懒洋洋地起床,昨天的晚妆已残,乌黑的头发也十分蓬乱,就移步到妆台,坐在红木凳子上,伸手揭去镜袱,只见铜镜下面的妆盒抽屉里露出一张纸角。咦,奇怪!我从未在妆盒里放过纸张,这是从哪儿来的?看看再说。小姐轻轻拉开抽屉,只见是一封书信,小姐顿时紧张起来,芳心一阵剧跳,口中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呀”!
红娘在门口坐着假装绣花,小姐起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开镜袱等动作,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又听到一声“呀”,知道小姐已经看到那封书信了,但不知看了没有,看了以后的反应如何,必须要观察清楚,连忙抬头往里偷偷张望。小姐是背着红娘的,可是脸部却全映照在铜镜中。红娘自然是一览无遗。
小姐拿出了信封,先对着信封呆呆地注视着,信封表面未写一字,是谁写来的信,不必去猜,肯定是张生的。是谁这么大胆放到妆盒里去的呢,除了红娘之外还能有谁?红娘啊,你太可恨了,我命你去探望张生,带了八个字去,张生一定会有回音的,既然张生来信,为什么上了楼不立即交给我呢?为什么一定要放到妆盒里,还要故意露出一只角,是算定我要梳妆吗?真可恶,往后又要挖苦我,说我逃不出她的算计,今天我偏不看信。伸手想把信放回原处,可是张生的信,诱惑性太大了,里面不知写些什么,能够送到我手中也不容易,不要辜负了他,他终究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