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沧海吃惊地说,骨碌就翻身坐起来。但是儿子并不立刻回答,先在腰间掏摸会儿,就掏出小块黑色硬纸片来,直送到他老子鼻子边,很傲慢地喊道:
“什使用!就要大请客啦!你看,这是什东西?”
曾沧海眼快,并又心灵,瞧那黑色硬纸片,就知道是“中国国民党党证”;这乐非同小可,他手夺过来,揉揉眼睛,凑在烟灯上仔细再看;可不是当真!“某省某县第某区党员证第二十三号”,上面还粘贴着曾家驹小影。——“还是第二十三名呢!”老头子欣欣然自言自语地说,从烟盘里拿过那副老光眼镜来戴好,又仔细验看那印在党证上面党部关防印文。末,这才恭而敬之地踱到儿子跟前交还这证书,连声郑重嘱咐:
“收藏好,收藏好!”
接着,他又呵呵大笑,拍着儿子肩膀说:
你?”
这是儿媳声音。接着却听得阿金笑。突然又是儿子狂吼,儿媳又哭又骂。以后就是混成片哭骂和厮打。
曾沧海捧着烟枪忘记抽,呆呆地在吟味那句“老不够煞火”。虽说这些事不比钱财进出,他颇能达观,然而到底心里有些酸溜溜地怪不舒服。此外更有点使他老大扫兴:原来儿子肯打老婆,却不是“敬遵严命”,而是别有缘故。
这对于儿子威权之失坠又使他渐渐感得悲哀。
俄而沉重脚步声惊醒曾沧海沉思。儿子家驹,个相貌极丑野马似十九岁青年,站在曾老头子面前。将手里本什书拍丢在张椅子里,这曾家驹就在烟榻旁边方凳上坐,脸对着他父亲。
“这就出山!原说,虎门无犬种!——自然要大请客罗!今晚上你请小朋友,几十块钱怕不够罢?回头给你百。明晚,们老世交,也得请次。慢着,还有大事!——抽完这筒烟再说。”
于是老头子兴冲冲地爬上烟榻,呼呼地用劲抽烟;曾家驹满脸得意,却拣不出话来吹,便也往烟榻上横。他当真很小心地把党员证藏在内面衣服口袋里。但他这重视党证心理和曾沧海就有点不同;他知道有这东西,便可以常常向老头子逼出大把钱来放开手面
“阿驹,吴府上老太爷死。你荪甫表哥有电报来。你在镇上反正没有事,明天就到上海去吊丧,带便托荪甫给你找个差使。”
不等儿子开口,曾沧海就先把刚刚盘算好主意慢慢地说出来;可是什“老,小,煞火”,还是在他心里纠缠不清。
“不去!有要紧使用,马上给几十块钱!”
“什!又来要钱!哎,你不知道钱财来不容易呀!
什使用?先要说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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