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后,八娭毑疯了。她疯得算斯文,不哭不闹,衣服还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只是遇到人就重复两句话:“我好饿,给我碗饭吃吧!我好饿,给我碗饭吃吧!”那双渴求的眼睛让人看了心里发颤。
八娭毑疯虽疯,倒没饿死。数年后,饥饿缓解了,八娭毑进了五保,有饭吃,有衣穿,病也好了不少,再不乱跑了。但时不时仍会说:“我好饿,给我碗饭吃吧!”
打了禾以后,队上的细伢子如开了笼的鸡,争先恐后跑到地里去捡稻穗。捡了稻穗,再捡两块石头,把稻穗放在一块石头上,用另一块将谷壳砸掉,又用嘴将谷壳吹飞,接着立马将生米塞进嘴里,直咬得腮帮子发痛,嘴角流出白水水,最后使劲咽进肚里。
细伢子们个个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田里,生怕错过根稻穗,捡到一根就面露喜色,稚嫩的眼睛闪闪发亮。他们可以在田里待上大半天,捡了
不能冒烟,干部们挨家检查,连晚上也会突击检查。
稻谷成熟时,深更半夜,人们到田里偷点谷,回家后用石头砸掉谷壳,想做餐饭吃,又怕干部来查,就躲在茅坑里,搁几块砖头,放上锅子,煮成半生不熟的饭,拼命吃掉,再将东西转移。
生产队里育红薯秧,红薯上面只盖层薄薄的泥巴,再浇上人粪。有人顾不得粪脏,趁着夜深人静,从土里挖出红薯就往口里塞。结果,育秧的红薯被吃掉很多。
满宝生带着张跛子挨家挨户地查,不查个水落石出就决不罢休。范麻子的斗争会过后,张跛子就被重用了。可是红薯吃进了肚里,再厉害也查不到,只能是无功而返。晚上又开全队大会,满宝生软硬兼施,说谁检举出来,就奖粮食给谁;要是不承认却被查到,就要受罚。他讲了一套又一套,唾沫星子满屋飞,张跛子在一旁忙着敲边鼓。大家还是纹丝不动、闭口不语,满屋人像木头样。
秋园和八娭毑去给队上的白菜施肥。八娭毑五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一辈子没生育过,丈夫几年前去世,如今是个孤寡人。
八娭毑对秋园说:“梁老师,我们各人搞点白菜回去吃。”
秋园说:“我成分不好,不敢搞,要搞你搞,我不会讲出去的。”
八娭毑麻利地拔了一把白菜放在地上。秋园心想:八娭毑胆子还蛮大,只是怎么带得回去呢?
收工时,只见八娭毑飞快地解开抄头裤,将白菜往裤裆里一塞,又飞快地系好裤子,将裤裆拍拍平,挑起尿桶就走。她昂着头,本想大步流星朝前走,无奈裤裆里有把白菜,必须收敛步子,否则白菜会从裤脚管里掉出来。她先将大步改为小步,后来大概白菜有些下滑,又将小步改成碎步,很是艰难地走回了家。
这一幕真把秋园看呆了、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