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之骅去岳阳,赔三和田四白天上学,秋园出工。包过小脚不能打赤脚,有人开口闭口便是“没有改造好旧官吏太太”,屈辱日子沉重得有如泰山压顶。
日子实在难熬,秋园决定回趟洛阳娘家。如今,娘家只剩下大哥秋成,她想去看看大哥过得怎样。要是能在洛阳找到事做,哪怕是替人做保姆,秋园都愿意。
秋园把去洛阳打算告诉子恒。子恒教书,住在学校。他说:“妈妈啊,这事只好您自己拿主意。您处境实在太难,这日子苦得好似没个头。只是路上带着两个弟弟,又不能请假送您去,真不知该怎办。”说罢,黯然泪下。
秋园说:“快莫哭,快莫哭,你哭更难受。这又不是死别,是回娘家,情况不好就赶紧回来。”说罢,她竭力装出轻松样子,嘴巴动动,硬是没能笑出来。
仁受死,尽管他早已做不什,但仍是尊威严守护神,守护着秋园和这个家。没有仁受家更显凄惨,空落落三间破瓦房仅留下片摇摇欲坠门板。
天,秋园深思熟虑后对之骅说:“两个弟弟都大,家里不用你帮忙带人。你去考学校吧,若能考取,就出去读书。这小年纪,做这重田里功夫,也挣不到几个工分。留下条命最要紧,家里有撑着。”
读书是之骅心心念念却好像永远也盼不到事情,天晓得她多想去念书啊!但家里这种情况又怎能走之?她连忙说:“不行不行,在家里可以做很多事,妈妈可以少吃些苦。”
秋园说:“不必争啦,早已想好,就是怕你考不取。”
子恒把为数不多粮票和钱都给秋
之骅考取岳阳工业学校。她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是又有书读,这是做梦也想不来好事!难过是接下来家里诸事全要靠妈妈个人撑着,不忍心啊!
报到前半个月,之骅常常天不亮就起床,要出工,要挖土,要上山搞柴火,直做到月亮出来才回家……恨不得把家里事全做完。
终于到开学那天,秋园早早替之骅做件白洋布褂子,从头上套下去,不开扣,这样更省布。再穿条黑裤子,清清爽爽个人。入学通知上说,学校是新办,为建设好学校,正式上课前须劳动十天,要自带畚箕、锄头、扁担等工具。之骅带担畚箕,把为数不多行李用布包好,放在畚箕里挑着。
秋园把之骅送到山坳高坡上。路上,之骅几乎没开过口。秋园嘱咐什,她只是不断点头。母女俩走到坡上棵树下,秋园停住脚步,说就送到这儿。
之骅转过身,眼泪哗哗地流,但还是往前走,走几步就回头,直到看不见那棵树和树下秋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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