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又跛,左眼生在鼻梁上,嘴巴打竖,右耳上还有右耳,似一丛全是右耳的银耳。卡老司第二爬啊爬,一路爬,一路笑,四喜叹道:“哎呀,惨!这个卡老司第二同我一样运滞,是个怪胎!我是后天染疾,他是邪气攻人娘胎。”
冯喜停笔,高声讲:“四喜,你如何是怪胎?大夫不是即将为你切瘤了么?”四喜说:“宁愿不切。”冯喜说:"好了。哪个卡•老司都不再讲了。怨我。”
静英英画了一阵。突然四喜又讲:“怪胎亦分贵贱。好命怪胎做皇帝,贱命怪胎做乞儿——”望我一眼,"——唏!怪胎蛤艇,惨绝人寰!”
时辰一到,模特儿起立、包头巾。巨瘤隐匿,软化做一团可以直视的隆起。冯喜讲句“劳烦喇”,嘱咐他去竹枝处领钱。模特儿在头巾之上再扣顶笠帽,最后贪望我一眼,行出画室。
冯喜收档。说:“这个四喜,乃海皮第一职业模特儿。一旦摆定姿势,必定雷打不动,凭一颗巨瘤、一身定力养活一家九口。不甘病死,亦不甘切瘤,左右摇摆之际,唯有无尽奔走,将模特儿多多地做、亡命地做
此外,冯喜还常去新豆栏阳春馆画烟鬼。画烟鬼一切从简:一本纸簿,一支炭笔,一柄小刀。
藤条拂落来。我想到出神,忘记叫。又拂,又拂。我逃向船板,契家姐大脚踢我。蛇王拎一抽网路过,望一阵,说:“哎呀,你这样打,要打死的。”契家姐说:“打死就打死!个狼心狗肺,命都是我的,而今日日同鬼混在一处,打死罢就!”又踢,又踢。靖逮街似花灯,似油彩,是四海万国幻彩激流。冯喜真有意思!阴声细气,识字,识番话,夜里点盏灯,在画肆三楼静静切逋纸。画肆三楼不朽荫凉,有花香;蝴蝶在大玻璃缸内慢慢扑翼。蝴蝶死了,冯喜就开箱,执出来,差竹枝去买新的补入。蝴蝶在靖速街葆春记买。葆春记还卖五彩蝶蛹、缝叶蚁大巢、万物标本。冯喜教画肆哥仔认博物画中生灵。他背对满洲窗,头顶镶一弯薄光。谁若瞌眼麻,他就以竹尺触其手背:“自身不发奋,指望神仙打救?”有时詹士哼哼唱唱拍着墙壁上来——唯独詹士上楼毋需竹枝引路——冯喜就同詹士齐齐再上一层楼去。詹士亦是苏格兰鬼,较H更肥大。冯喜说:“莫叫人家‘鬼’J似是发恼,实情没有。有时冯喜画我,在画肆,在蓝屋,在六亶行中庭花园。H和詹士立在后面看。大笼早就弃用,拎去六亶行后厨水围基养鸡。我学会顺遂他们意思,摆出万千姿态。他们看我、画我,哇啦哇啦使番话。我听不明白,因而趴在局外。横掂我也不是人!我摆万千种姿态做个模特儿,趴在局外,看冯喜坐在两个番鬼中间,似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