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家姐大叫:"海盗又如何?一个月赚百两白银!你?何时赚返过一个零头?我捱生捱死,不过帮鬼养仔!”
等一口气顺下来,头脸也不发红发胀了,又说:
1[粤方言]胡言乱语,扯犊于,嚼蛆。“我今日不同老章去,日后必然烂向水底、益了鱼虾。我自出娘胎就望见一条死路,我顺路滑出阿娘肚皮,方知它通向苦海无边!做人无得拣。做人的艰难你不能明白。你是简简单单。”
说:“出去,寻一处静水面,寻一个肥泥困,快活过日辰吧。”
契家姐最后送我一条塘翅、一孑子桔、一张红纸。她突然复返天真地,将那红纸贴向我两眼之间。那一刻,似有一束光将她照亮。她新耳环是翡翠的。我俩终是没有开口道别。对水上人来说,道别就
我找到契家姐屋船,我曾经的家。此刻它缩得这样小,又柴,又寒酸,似感染重病。擒着船舷爬上去。契家姐正弯身向船尾打水。我俩四目相接。
她也没有打我。我俩对坐落,台面在中间,似往日。时间是大蛙。无人逃得过它的大腑。在它腹水里浸泡越久,骨肉越松,终将消化,万物等同。我俩在大蛙腹中对坐。契家姐变松了。我又何尝不是。
我说:“契家姐,你知吗,实情我是4S。”
契家姐说:“是呀?”
我说:“一开先,他们判我无鸣囊。照他们讲法,鸣囊应是蛙公专有。不过,单凭鸣囊,他们仍然不能判定我是蛆。契家姐,你说有趣吗?”
契家姐默默食水烟。我想到龙眼树上巨卵,心田突然发苦,陡然木知从何讲起。唯有不讲。行到这一步,时间空间都太紧逼。我说:“当我终于认清自己,再同你倾谈,又有别样感受,仿佛比旧时更明白你处境,你说奇不奇?”
契家姐笑笑:"发嗡疯'o"
又说:“是了,你日日同鬼搅在一处,必定染鬼瘟。”我听得火滚,就收口。契家姐仍然请我吃塘鲍。提着塘翅突然高声大叫:“哎呀!不知这些置家贱粮.而今你吃得惯吗!"我说:“契家姐——”后半句再讲不出来,抢过塘鲍一口吞落。
我俩静静对坐,听古老船浪声。仿佛有满屋嬉游仔女上下飘呀。我们曾是水中飞鸟,了解光阴的游徙、重力的解放,陆上人对此种自由一无所知。我俩都熟成了。契家姐说:“你看我对新耳环,老章送的,靓不靓?”我说:“靓顶了。”契家姐说:“老章上个月死了老婆。”塘翅拱开食道,向深处,向深处,摇头摆尾,弓弓缩缩,以为有望逃出生天。契家姐说:“他个老婆,五十三了,应该死哩。”契家姐食水烟。契家姐说:"老章问我要不要同他去紫堤,我问,去紫堤做乜?他说船上争个事头婆
我小心问:“是海盗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