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从家门口一直骑到跑马场,和已经骑得微微冒汗的男男女女会合——有一阵子,作为澳门为数不多的女骑手,阿尔梅达•冈萨加在马背上大出风头。反正阿尔梅达•冈萨加不管在哪都是大出风头的,还想把风头出到珠江去。她使整个澳门围着她转。她的前任们留在原地像废纸团,努力展平自己、活下去(其中有几位因为死于非命,不^;寻不沦为“前任”)。
半年之后,冯喜能画炭笔画、油画和极好的水彩。他的画被他们拿去广州,还有少量寄在商馆区画肆卖。那时他的画是论斤叫价。詹士替他在木匠围另租一个套间,认为他“应当学习像一个绅士那样过活”,又领他去裁缝处置办唐装洋装,搜罗让他变得体面起来的各样配件……那是一笔结实开支,完全由伊丽莎白掏钱。说到这里冯喜陷入沉默。他被某种大锚拖住,在他沉默的时候我只能小心翼翼望向启明星(升在了中天),既不能望得很明显,又不能显得没在望,我整个表现出一种温和的、无所事事的姿态,矿石味的西北风刮擦着我,一并将他的既有形象刮去一一他也像一只蛙啊,正当着我的面变形,他是新的,陌生的——他是新的,更是真的。
穿着新衣见了许多人——冯喜重新说起来一■出入各种场合,那些地方总有苏格兰人;有葡萄牙人;有花旗人,花旗人简单、快活;有印度人;有各式各样的夫人,她们恪尽职守。夫人中的佼佼者无疑是阿尔梅达•冈萨加。阿尔梅达•冈萨加绝非通货。她是战利品,是皇冠,仅供澳门之王持有.新一天的光驱赶我们。我们往回走、倒头睡。毫无疑问,我们一步一步地被夜间故事驯化成夜行生物。冯喜两手着地、跑在前头,我两手着地是为了追上他、听清他。白天不值得过。我们八爪着地,射向慢慢降临的子夜。第三夜,我们游历了木匠围和三巴堂——如果没有出现在冯喜的故事里,这些地方就毫无意义。我们取道三巴堂东南侧的捷径返回门洞。
"后来,”冯喜说,“年轻有为的新晋画师从澳门去广州,差点忘记其实是‘回乡精致裁剪的新衣在他身上慢慢变旧、变贴,看上去就是他与生俱来的皮。画师挨船栏站着,一个哥仔凑上去说:"阿官,白榄爱吗?有咸有辣。”卖榄哥仔大概九岁十岁,不会超过十二岁。画师在黄埔下船,不自觉默念:黄埔。乞儿立刻包抄上去,扯他衫袖衫尾,“好心喇少爷仔,”他们说,“好心畀个钱。”他们中的一个令画师突然想起一个老友:泥脑仔。那种事很常见,有时想起旧时老友,有时想起旧时自己,人是拥有镜中岁月的动物。
画师摸一角碎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