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仅有花旗国来的乐队,还有前途无量的塞宝,豁着门牙,歪坐席上,多枝大吊灯璀璨的虹光轻抚他乱糟糟的亚麻色鬃发。有什么好抱怨的?据詹士透露,他和H早有一个惊天宏图,塞巴斯蒂安带来了曙光。
H评价冯喜在植物、矿物(包括贝类)的表现上很有一手,但处理动物像刽子手——“一画即死"、"把南美土人画成木头雕像”。趁新年游宴机会,他们在花地广收花木,冯喜坐在画肆二楼花丛间日画夜画,直到把金桔叶画出皮革的反光、把茶花瓣画出丝绒的柔光、把蝴蝶兰唇瓣画出英石的闪光。詹士建议用处理花瓣的手法处理带翅膀的虫、用处理矿物的手法处理带壳的虫,冯喜照做了,终于画出如绸缎的膜翅、如宝石的鞘翅、如流沙的鳞翅。他听说他们竭尽全力也留不住塞宝。四月初一个下午,塞宝涨着一张红脸晃进画肆,脸红是因为竟日酗酒——他脚步浮浮,踢翻了从楼梯口到画架旁的一溜盆栽,导致街坊四邻以为他是醉酒闹事的水手。冯喜花了长得离谱的时间替他解围、劝人群散开。那一天到了最末,塞宝赖在一把圈椅里,周围是刚刚打扫出来的空地,“冯,”他说,“我十六岁,没什么留得住我,我是操你妈的一颗流星,纽约圣海伦纳帝力鸽子岛帕劳广州我一射而过,我乐意照亮你,一点点光芒是我乐意白送你的,你把它变成银子好吗?凑合着活吧猪尾巴,我明天就要走了,去找头白熊画画,冯,冯,忘恩负义的小蠡贼,不对我道个谢吗?”
那就是最后一幕了。第二天塞宝搭驳艇去黄埔,从黄埔去马尼拉。又过了两个礼拜,H差人送了一萝筐拖泥带水的植物过来,要求冯喜“画出活力”。之后的一年冯喜供应了五六百张一一那只占H惊天宏图的一小部分——合格的图样送到工坊制版,雕版累积到一定数目就装船发去澳门。后来冯喜知道同时替H干活的还有五六人——王芬专画鸟。另有专画龟鳖的,专画鱼虾的,等等“冯喜打听:“这是要做什么?"H说:“修一部大书,岭南万物无所不包。”冯喜小声讲:"这事皇帝才做得
很奇怪的是,尽管塞巴斯蒂安是扇在冯喜脸上的火辣巴掌,脸却一直心系巴掌。冯喜不时会问:“有无塞巴斯蒂安的最新消息?”有一次他得到的回答是“在檀香山”,另一次是“在温哥华岛”,然后是“不知道”、“三圣徒港”和“再回首湾"。旁人看来,冯喜对塞巴斯蒂安的关心完全是学徒对师父的关心。“实情不是。”冯喜说,"我对塞巴斯蒂安的关心,在一八二一年五月之前,是一种嫉恨。”他希望听见他的死讯,或在某张新闻纸的某个角落读到他的讣告。他害怕听见他又登上某座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