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冬雨一场寒,相熟的工友们躲在屋里,十几米的地方,挤得站不住人。早进来的贴在炉子和烟筒旁边,其余的或坐或蹲。他们天不亮,从四里八乡赶过来。夏天,bao晒的黝黑皮肤逐渐褪色,肤色白皙不少,不变的是常年的疲态和困意。烟雾缭绕,小段烧开热水,让大伙自己添水。见王能好来了,大家把他拽进屋,让他说在上海的事。有人问,南方的小姐怎么样,嫖了吧?又说,老王赚的钱,不嫖还行。又说,王哥这气质,小姐得给他钱。话越说越往下走。王能好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又说,你走了这阵子,发生了不少事,老朱死了。半个月前,齐鲁塑编来招人干零工。四个人刚进厂门口,活都没开始干,老朱就倒地上了,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就没气了,直接拉到了殡仪馆。说这话的人,当时在现场,这半个月,向别人描述了不知道多少次,开始还有鼻子有眼,恨不得自己趴在地上摆出老朱死时的姿态,脸上的表情,以及围观者的反应。今天,他对王能好的叙述,只简练到几个词组,倒地,猝死,心脏病。
这五年,王能好和老朱一起出过几次工。不是一类人。老朱心思重,说话一板一眼,有他在的地方,气温都要低几度。老朱老家是沂源的,山区,种地没收成,周边工厂也少。他儿子在这边的化工厂上班,车间毒气泄露,肝损伤住院。老朱边陪床,边为医药费和赔偿的事跑东跑西。化工厂是私企,老板混社会起家,从他身上要不出钱。老朱想以,bao制,bao,问大家认不认识黑社会,扬言要花一万块钱给儿子讨个公道。事情怎么解决的不清楚,后来他就不说了。老朱的心脏不太好倒是真的,爱生闷气,嘴唇发紫。干劳务市场,活急人手少,劳动力大,雇主言语重是经常的事,老朱的口音一听又是外地的,欺辱的事免不了。
秋天,玉米饱粒后,镇上的宏旺养牛场四处收秸秆,搅碎后当饲料。农用三轮车装满新鲜的秸秆,运到养牛场过磅。暑热未消,老朱他们裹着衣服戴着口罩,把秸秆卸下车,抱进粉碎机。五天的时间,上百吨的碎料填满了两个篮球场大小深三米的储料池。一天干下来,脱一层皮肉。五天下来,人瘦了十来斤。说好的一天三百,一千五百块。从秋天一直拖到入冬。老朱他们去要了几次账,回回都说没钱。最后一次,他们堵在厂门口不走,拉牛的客户急眼了。别人拿到一千五,老朱到手一千四。王能好说情。场主说,钱少给你了?装你娘了个×的好人,你有钱,你给他。王能好笑着,要坐在沙发上,屁股没落,场主吼了声,谁让你坐这里了,滚出去。过了会,老朱走出来。回去的路上,王能好说,回头的一百,我给你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