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我和群青在学校里几个青年老师的影响下迷上摇滚乐。傍晚他们在学校广播室里一边喝啤酒一边用高音喇叭放平克乐队的歌,我们在操场上一边跑圈一边听得热泪盈眶。当时能够找到的资讯极其稀少,书店里的音像制品柜台翻来覆去只有两排摇滚磁带。还有一档电台节目,但每周只有一次,而且主持人疯疯癫癫的,有时候整整半个小时听众们都迷失在失真的噪音中,不知如何是好。我后来从这档节目里了解到一则歌友会的信息,便叫上群青一起怀着朝圣的心情去参加过几次活动。活动多半在五角场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活动室里,组织者放一晚上演唱会的录像带,介绍欧洲和美国的摇滚新浪潮。大家七倒八歪坐在地上看,可能因为心情过分郑重,都看得疲惫万分,结束以后全体像梦游一样涌到门口大口大口呼吸和抽烟。来的人大多是附近大学里诗社和剧团的成员,都在练吉他,都在找排练场地,都说自己的乐队在招募乐手,人也都挺好的,又忧郁,又懂礼貌。
起初我以为老谢是歌友会的组织者。他年龄最大,体格如劳动者一样强壮,因为极度热情而显得笨拙,说一口滔滔不绝的脏话,与知识分子大学生们内向拘谨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几乎每次活动都到场。我一开始以为老谢就是那位疯狂的主持人,打听下来才知道他是华亭路服装市场的个体户。他这个人夸夸其谈,特别容易动情,有时候让人受不了。有几次他讲述他亲眼见证的伟大演出时几乎要泛起泪花。但老谢因为搞服装的关系,交际甚广,常常能带来稀缺珍贵的演出录像带,所以大部分人虽然看不上他,歌友会却没他不行。
不过老谢不知为何却对我和群青刮目相看。他说群青是年轻版的窦唯,而我是年轻版的——他想了半天说出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外国人名字,他解释说反正也是传奇级别的朋克。他这个人夸起人来没谱到了不真诚的地步,不太能信,但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有一次活动上放的是平克乐队的迷墙现场录像带,结束以后大家的情绪格外激动,迟迟不甘心散去,于是我和群青又跟着他们去了大学附近的一间酒吧。这是我第一次去酒吧,没有带够钱,就只要了一杯啤酒,从头喝到尾。虽然我当时对柏林墙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其他人一路聊到布拉格之春,我昏头昏脑地听着,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结果出来的时候回吴淞的末班车已经没有了。我和群青也没有太担心,和其他人一起走在路上,陆续握手告别,最后只剩下我们和老谢,老谢的热情没有消散,还在说个没完。郑重其事的气氛随着夜晚的流逝而变得更为深邃,我感觉自己被当作真正的成年人一样平等地对待着。我们又在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