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体油包,也只挤进去一半,枣红的几块落进去。剩下的,他一伸胳膊丢进垃圾口,制服袖子往后退一下,露出手腕上一道编织的红绳手链,公事公办的制服底下一点家常的东西,格外醒目。
她说,干吗只放一半?他说,小孩的肾还没发育完整,不能给她吃那么咸。
回程时她耳边总回响着“你可真……”,那个刹车抖掉的还有什么词?手链多半出自女人的手。她那个初三念了两次、闹着上武校又嫌苦、闹着退学的弟弟,就因为一管鼻子还蛮俊气,身上就总冒出些女里女气的零碎。那条手链背后又有几个人?这些念头像麻醉剂似的抓牢注意力,让她几乎毫无痛苦地原路返回。
座位周围的人换了一小半,“思想者”的位置,现在是个头发染成黄色的干瘦年轻人,趴在椅子脊梁上闭眼睡了。对面那三人里,黝黑男人走了,换了一个眉毛文成红褐色的中年女人,染红指甲的手里捏着牌,地主还在斗。立立把怀里杯子一个个放在小桌上,怕打扰大伙的牌兴,放得很轻,杯底触桌面时,用小拇指垫一下。人们从牌面上抬眼说谢谢。
属于她的半尺再次挪出来,她坐下,这次的黄毛被她一碰,就知趣地闪开一块地方,毕竟都是年轻人,脸皮都还没厚起来,有互相体谅的默契。她摆好双腿,再从行李箱上拖来羽绒服当抱枕搂在怀里。掏出手表看一眼,十一点二十。一来一回四十五分钟,一节课的长度。
这个时间,眼皮像缺油的合页,拉开关拢都费劲了。立立问孙家宝,你不睡?还三个小时就下车了。孙家宝说,就睡!等我打完这把。
坚持打扑克的人不多了,车厢里安静下来,人们以千奇百怪的姿势睡去,交臂叠股,相与枕藉。这里一点点的亲密,换到任何别的地方,都要惹起“耍流氓”的叫嚷和纠纷的。但这时候,少女的粉脸贴着大汉的发黑的脚心,妇人当着丈夫的面公然倚在别人大腿上。双人座上的夫妻情侣抱得像阴阳鱼,头顶着彼此肚子。为了一点点舒适和支撑力,有人腿架在桌板上,有人脚丫高举到壁板上,有人把脚趾塞到别人屁股底下。大部分睡脸上都有个黑乎乎的嘴窟窿,远一看,像不约而同的呼救。
天花板上的灯睁着不倦的眼,洒下白光,所有面孔白惨惨的。睡眠真好啊!睡眠是如此慷慨、如此招之即来的救主。囚徒的梦也跟自由人一样香甜,不管在泰坦尼克上是头等二等三等,只要爬上睡眠的救生筏,众生就平等了。
立立头靠着椅背,分配好脊椎和几根大骨头的受力,静下来,合了眼。她略想了一下被父亲否决的卧铺什么样。能有一个把腰腿放展的平面,那得舒服成啥样哦?
人肉在饱腹中发酵,火车精神抖擞,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