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他身后,穿过晨光充盈的车厢,原来天已经这么亮了。睡得气色一新的人们都起来了,吃泡面,吃红皮火腿肠,嗑瓜子,望风景,聊天,打扑克,昨夜那幅凄惨的“地狱百鬼图”宛如幻觉。地上的人自动直起来,给列车员让路,他走得很顺,很快。
她想起连一句“去哪”都没问,又想,反正去哪都比刚才的地方强,不可能更坏了。
最后他停在乘务室门前,从腰间卸下钥匙,打开门,说,进来吧,箱子搁外面。又在她背后说,嗨!坐下呀,就是让你来坐的。
她慢慢转过身,怕坐空了似的用屁股谨慎地找椅子面,坐下了,只觉得四面墙壁压迫而来。这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还小,门口的他显得非常高,光都挡住了,她仰头说,那你怎么坐?
他说,我不坐,我还得去搞车体卫生。应该是半小时签一次厕所,我已经落一次了。你放心待着吧,詹立立同学。哦,对了……他探身把墙上的制服大衣摘下来,展开,给她往背后一盖。你披上我的衣服,省得外面人看一个穿便服的人坐这里,探头探脑的。
,但那些腿竟都顺着她的劲儿退避了,上面的嘴也都不说什么。
这一夜的种种,才是真正的生命科学。要恶,要稳准狠,才能不吃亏,不受罪,才能有地盘,有座位。火车是一座上大课的阶梯教室,一切“为人处世”的道理都在这儿吃一堑长一智,一切薄脸皮都迅速厚起来,有些是真厚,有些是挨了掌掴后的肿。
车再开动,推小车卖饭的女列车员出来了,走走停停,一路吆喝:吃早餐了,热稀饭热包子有需要的吗?刚出锅的热包子。
她原计划的早餐饼干在箱子里,但她狠心买了个包子吃。两只手都裹上去,手指把包子全身爬个遍,贪婪地吸收那点热力,毕竟那是它唯一的优点。
吃完正喝水,听到几米外有人说,这位旅客请让让。她埋下头,希望过道里的光再暗一点。然而他在她眼前停下,诧道,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衣服很重,像个人扑在身
她只好抬起头,一笑,感觉笑得面目全非。我去趟卫生间,座位就让人给占了。
他两个袖子挽着,露出手腕上一根细红绳,手里提个铝水壶,表情并不意外,点点头。你还是没经验。
她说,是啊,我第一次自己坐春运的车。
他说,要不然这样……后面厕所方向有人喊:嘿,水呢?他回头应道,来了!转身大步走了。
一走走了好半天,“这样”是“怎样”,四十分钟之后才接上。这时她已经用纸巾蘸着保温杯里的水,把脸擦了擦,又蘸湿另一张纸,把牙齿也擦了擦。他用“请出示车票”的语气,淡淡说道,你过来,跟我来。走出两步,他回头一看,又说,箱子拉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