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念头,她加快手臂滑水的频率,原本是换一臂、换一次气,现在她把换气次数减到最低,头持续埋在水中,只管两臂刨水,就像遭遇雪崩的人在雪下徒手挖雪,要争分夺秒地造出呼吸的通道来,只到肺憋得快炸开时,才飞快歪头,张大嘴咬一口空气。
白衣人始终在前方,像一头白色领航鲸。王沥沥在后面,看着那对深色脚掌上下击打,带起一簇簇水晶珠子。她用尽全力,距离的缩短仍然很慢。白衣人比她先到达池壁,翻身转向,从她身边擦过。蓬勃的水花扩散开来,撞到她皮肤上,变为更碎的水花。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在海中,她们俩都是水里的动物,但两人都拴上了看不见的链子,只能在链子的长度上一来一回。再大能耐也进不到深海,游不出这浅滩。
她不记得这么游了几趟
咬牙把骰子掷出去了,屏息看它在空中滴溜溜打转,等它受一句神奇的话语的指挥,静止出一个点数。
她等着。凌可花却似乎没听懂她的话,眼珠定定地看了好一阵。她像是看着王沥沥,又像并没看她,王沥沥只是一扇门,她透过门,在看门外的什么东西。王沥沥又说,没事,你今天没空也不要紧,咱们可以改天再约。
凌可花低声说,那,你还是先走吧,我还想冲一会儿。
王沥沥笑道,行!那你慢慢冲。
她转身走开,走回更衣间,打开柜门,找到毛巾,一下一下按在胸口、腰间,吸干冰冷的水珠。弯腰擦腿的时候,她望着那两条光腿,它们正在发出只有她能看出的颤抖。
那场风波后,王沥沥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凌可花。黄叶落尽,秋天把它的金子挥霍一空,颓然离去。以寒风为爪牙,冬的严苛统辖一切。初冬,游泳馆里开了暖气,池子里持续注入热水,水变得比空气温暖。王沥沥一直练习凌可花纠正过的动作。但老动作做了太多年,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要破除十分困难。手自有其意志,每次来游泳,她都先要跟手一番较劲,用无形的精神肌肉和它掰腕子,每次都是游个几百米就放弃了。
立冬那天,她走进泳池,看到蓝色池水中有一顶白帽子。她在更衣室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把拖鞋脱在墙角,走向那个泳道,没热身就跳进去。
火热的身子插进水中,犹如淬火,一瞬间那个愿望变得像一把匕首,锐亮而硬,几乎要从内里刺破皮肤,自行飞去。
白衣人向她贴身的池壁游来,游到了,并不停留,一个翻身转换方向,继续游去,双臂依次出水、入水,迅快地前行,好像水下有只手,持着一柄小刀,刀尖扎出来,沿着一条直线向前划,裁开了一张巨大的蓝纸。
王沥沥望着她留下的痕迹,一蹬,也跟上去。她对自己说:如果能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