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糖水片?
就是“美”的照片。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海滩上,都显得困惑不安,沙滩上有些昨夜冲上来的海草,纠缠在一起,盘旋成各种静止的曲线。他停下来,绕着圈选择角度拍摄。她没有等他,继续往前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阵带着腥气的海风吹过来,味道不怎么好闻,却非常真实,有着生机勃勃的野性。她长吸一口气,直吸到肺的最底部,为那些与天地相接的最纯净的东西深深打动。海风拍打她的脸,像轻轻的抚弄。
海、海风和海浪,像整整一种生活。一种坦荡、开阔、强悍、无所畏惧、容纳一切、藐视一切的生活。它属于那些敢于遗世独立的人。
。Z城临海,修整出的供人消遣的海边步道、沙滩很多,这处海滩不是Z城最出名的一段。今天风大,天阴,海也没显出最明媚的一面。
她问,你一般到海边拍什么?人?
我正在攒一个系列,拍各种被海水冲上来的东西,搁浅在海滩上的东西。
你拍到过什么?水母?海豚?
他微微一笑。风撩起他发际线边缘的散碎头发,长辫尾巴上的头发也跟着飘动。
她胸中荡漾起一种浩渺的愁绪,她感到羞愧,感到自己配不上它们。比平庸更糟的,是以平庸为乐。
她想起她小时家中有一轴挂历,是各种海景的摄影图片。有一张就是阴云密布下的大海,跟眼前的景色很像,那幅图里有一个穿白衬衣长裤的女人,裤腿挽到膝盖处,光着脚,昂着头,踏着海水往前走,走向更远处直立的山崖,长发在她脑后像面旗。
栗栗曾无比迷恋那张图,迷恋它用肤浅手法所象征、鼓励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会变成那样的女人。那个女人跟现在这个陶梨栗完全不同,具有完全不同的胸襟和情愫。她应该更自由,生活更曲折,更有意趣,有更多值得回味的褶皱,更多可作为勋章的疤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早早就丧失了变化的机会,光滑,苍白……
人生中总有那么一刻,你会对已经拥有的一切陡生厌倦,像冬天赖在热被窝里赖得太久,那过于符合心意的绵软和舒适终于变得乏味,房间里充满了你自己的气息,皮肤里、头发里的油脂味,夜间呼吸出的口腔气息,甚至昏睡中放出的屁的味道。它们全都在,因为睡前你紧闭门窗,像存钱一样把这些热气留住,积蓄在一起。然而这时,你看着玻璃窗上模糊的蒸汽,一股难以解释的忧烦袭上心头,外面寒风刮擦枯枝的声音都变得
她向海深处眺望,说,真美,奇怪,她们为什么说现在的海不美。
谁跟你说现在海不美?
她说,常姐。
——常姐就是栗栗的编辑。
第五岳说,她们认为好看的,是那种糖水片里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