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闯张嘴说不出话,他这才明白适才谈话中,那两人偶尔显出的怪情绪是怎么来的,有一种被告知考题答案的恍然。
他忍不住握住
桌边只剩马闯跟巫童,他觉得他们像并肩坐着的两个考生,一门考试刚结束,卷子收走了,迎来短暂的休息。他松一口气,对巫童笑道,你说也真是巧,异乡异地的,大晚上出来买双袜子,居然能遇到你老家的人。
是啊,写小说都写不出这么巧的事。
说了半天,你那个初中同学是男是女?
男生。
马闯半开玩笑地说,我懂了!怪不得你这嬢嬢看我眼神有点怪,她早就相中你,想让你做她儿媳是不是?结果今天一看,完蛋,被一个帅哥抢了先。
瞧我颠三倒四的,老了,老了!……我就在这个商场干,楼下男装部,导购员。小巫童你说好笑不?领导非让我们化妆,可能是想多揽点男客人,可哪有男的一人逛商场的?人家男客人都是挎着女客人来的,让我们作什么妖?
三个人都笑。马闯说,阿姨,您那店里卖不卖袜子?男袜。
卖呀!当然卖,袜子、领带、内衣裤,拿我们店长的话讲,客人光身子进来,让他能穿成个新郎官出去。你们要买袜子?
马闯说,对,黑袜子,给我的,明天婚礼上穿。
妇人愉悦起来。快来快来,吃完面就上我那儿去,嬢嬢给你打折。
巫童木木地一笑,有些惨然。平常她一定会针对帅哥两字嘲笑一番,但今天她奇怪地沉默着。
马闯又说,你这个同学在哪工作?
巫童用一种迷茫轻柔的声音说,他去世了。
啊?什么时候?
很多年前了……初三上学期,在学校里突发心脏病,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马闯借口去卫生间,去店堂另一边的收款台结了账。回来见两碗面已经来了,他坐下,那妇人才扶起筷子吃。他们像齐心合力完成任务一样,专注进食。马闯偶尔抬头看一眼,发现那妇人吃面的方式,是夹起一筷子,手腕一绕,把更多面条绕到筷头上,一侧头,咬下去。
他想起巫童好像也是这么吃面,他们刚在一起不多久那阵,她嫌他吃面吸吸溜溜的出声音,不雅。他辩称:我在外人面前绝对吃得秀气,在亲密的人面前才豪放一些,再说,吃面不出声,那也太难了。巫童说,你不要往里吸,咬断,咬断它。
他把面碗推到巫童面前,说,我吃好了,你吃两口。
黑筷子像条船篙插在水里,倚在船边,巫童扶起筷子,眼皮向那妇人抬了一下,又把筷子撂到桌上,说,我也没什么胃口。
妇人从桌上纸巾盒里抽了纸,抹抹嘴,她的唇膏大半吃进去了,只剩嘴唇边缘一圈红线,以及唇纹里沁着的颜色,她起身说,我去趟卫生间,回来咱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