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他们在团废纸形状玄关灯下站住,打开鞋柜拉门。柜里有几双眼熟平底女鞋、男式黑皮鞋,还多出双年轻人大码运动鞋,孙娟记得高师母曾说过老高学生来,有人聊到半夜穿着拖鞋就走,可爱艺术家。
鞋柜上只赭色陶瓶,插枯黑莲蓬、灰白芦苇、束熟肝色枫叶。墙上有画,当然有,画才是这个房间真正主人。各种尺寸画,油画、水粉画、丙烯画,静物、人物、风景,路往里屋挂过去,犹如博物馆陈设——他们知道墙上某些画确有进博物馆资格。两年前这屋子他们几乎天天来,来接孩子,有时进屋,雨雪天不进。每次等在门口,看穿地板袜球球从房间深处跑过来,都觉得她跟早晨不样,有种属于艺术高贵气息,渗进她皮肤里,在里头发光。
两人趿上拖鞋,拉着球球,跟在高师母身后进客厅。孙娟问,周老师,高老师在画室呢?几个人都抬头,望向走廊那边扇紧闭门。高师母把纸袋放在把椅子上,说,啊,他今天直在改幅画,这阵子可能差不多。她半转头,以低低声音说,学院老领导找他要。种让听者十分受用私密口吻,曹啸东也回以低低声“哦”,欣喜而领情地接住那种语气。
又宽又长橡木桌子上,堆满杂物,东西分两种,种属于高老师,种属于高师母。摞精装外文画册、杂志、书,有些是高老师订,他有些学生在外国定居,也隔三岔五寄书给老师。另外几本手鞠球编织技巧、家养绿植手册,那些是高师母。个柚子大小巨型马克杯是高老师喝咖啡,杯子上画抽象半张人脸,杯把上还挂着油彩。只带毛线套子玻璃罐头瓶,高师母,里面泡着胖大海,教师生涯留下职业习惯,高老师笑称“这是种成瘾机制”。两个巴掌大石膏胸像,个编到半大红中国结。沓裁好过期报纸,是给高老师擦画笔用。
还有个小面板,面板上沓馄饨皮,碗馄饨馅,十几只裹好馄饨,以及半笸箩豆芽,笸箩旁边堆掐掉尾须干净芽头,小堆须子。高老师喜欢吃豆芽卷春饼,嫌外面发豆芽不干净,乱放药水,所以高师母自己发豆芽。小面板前头,个手机用支架斜撑着,暂停在赵丽蓉春晚小品页面,老太太正写大字“货真价实”。这张桌正如整个屋子缩影,那些“艺术家”部分是男主人,其余那些有点俗气、人间道具属于女主人。
球球像个小大人似坐下,对膝盖紧贴,双脚悬在空中,曹啸东飞快把那摞印外文画册推到她眼前,手掌在最上面那本上拍两下。球球垂下头,翻开画册,页页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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