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乱中心,那
身边时,两人互相点点头。戴头巾的人目光在他面上轻轻一溜,滑过去了,那眼目的窗牗偶一开,露出半面,是个不知如何被压抑、摧残到有些变形的灵魂。
高师母从抽屉里找出印有超市名字的塑料袋,窸窸窣窣地抖开,把豆芽装起来,孙娟说,周老师,您今年不打算再带一个孩子?
高师母把眼镜摘下来,揪起一块针织衫的衣角擦镜片,不带了,过完年,我们打算搬个家。她脖子上细链子跟着手的动作一下下颤动。孙娟说,为什么呀?这套房子不是挺好的?高老师嗦嗦地喝一口咖啡,看着咖啡液面,淡淡说道,我呢,是不想搬。你们周老师说不搬她待不下去,那我就听她指挥喽。高师母说,反正您那金手又不动,全是我受累。
至于“为什么待不下去”,做客人的身份,不好问,不能问。曹啸东说,您二老都不用动手,什么时候搬家,招呼我一声,粗活重活,我包圆儿。他被自己这话激起一阵豪情和柔情。高师母也柔声说,哪能总麻烦小曹你,以后我们就……
外面响起一连串鞭炮声,人们在单调的噪音里闭了嘴,却稍不自在,都赶紧找些事做。高师母走过来,收拾那些做咖啡的器具,孙娟扯了张湿纸巾,配合着擦拭台面上的咖啡粉屑。高老师喝完咖啡,杯子一搁下,曹啸东立即过去拿起杯子,走到水槽前清洗。炮声一停,静寂里只听咕噜噜的声音,球球的杯底只剩一点橙色底子,她咬着吸管一口气一口气地嘬,一心要吸干净。孙娟像忽然想起什么,眼皮往上一撑,咦,咱该走了,高老师你们晚上不是还要出去吃饭?
高师母说,哦,对的,对的。老高,你准备准备,差不多咱该走了。又说,球宝,去趟厕所吧?刚喝那么多饮料,回家路上估计要憋憋了。
球球摇头。孙娟说,那改天我们再来看您二老。高师母说,小曹,那个小画架你们给球球拿回去用吧。
曹啸东说,给球球?不给以后的孩子留了?高师母摇头,过了这一年,我们俩又老了一块,嘴头上不服老不成,以后我们也带不动孩子了。曹啸东笑道,那我们球球就是关门弟子啦?那她可太幸运了。娟,你给球球穿外套,我去拿画架。
穿过走廊,远远画室的门开着半尺宽的缝,他在门板上轻敲两下,不等回应,推门进去。
画室仍跟以前一样,凌乱无序,充满迷人的气息,此时烟灰色遮光窗帘紧闭,灯光是那种淡淡的黄,给病人喝的姜汤的颜色。或者说是——印度黄。他曾听高老师给球球讲,伦勃朗画中用的印度黄,是尿液里提取的,一种专用芒果树叶喂养的奶牛的尿,那种叶子牛吃了不消化,一生受肠胃炎的折磨。美,往往脱生于污秽不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