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常撞见同样的场景。她的公司也没有哺乳室。
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丁子得出结论,就是关于女性生理机能方面的话题都是禁忌,没法被光明正大地讨论。月经是禁忌,妇科病是禁忌,哺乳是禁忌,不孕不育是禁忌,产后抑郁啊漏尿啊性冷淡啊统统都是禁忌。
她盯着苏昂看,眼神仍带着一丝困惑。
哺乳、月经、生育……全世界几亿人都在经历的事情,凭什么要拼命避讳,要觉得羞耻?就是因为我们不把这些事情
杂,似乎没有人在留意她们的对话。她已把一切向丁子和盘托出。尽管不想要同情,但面临重大抉择,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好友的意见。
信息量太大,丁子似乎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说如果你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那还纠结什么呢?
苏昂咬着下唇,想了半天才模糊地说,她觉得怀孕应该是一种特别的人生体验,而不是一种医学体验。而当丁子问她是不是觉得试管太人工、不够自然时,她却答非所问地嚅嗫道,一般人怀不上才去做IVF,但她的问题并不是怀不上……
丁子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那你其实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对吧?”她直视她的眼睛,“你怕别人以为你是怀不上才去做试管的,其实你觉得这是种羞耻,对吧?你连‘试管’两个字都不好意思大声说。”
她看着她,像是要她回答,尽管这其实是一个设问句。苏昂想否认,但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因为好友的指控而麻木沉重,无法开口。
丁子叹了口气。她说她一直听说生孩子这件事是有歧视链的——做试管的不如打排卵针的,打排卵针的比不上自然受孕的,剖腹产的不如顺产的,喂母乳的看不上喝奶粉的……她的声音忽然提起来,变得很尖锐——“真是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啊!”
苏昂听出了她的潜台词:生殖方面的虚荣心如此愚蠢,你怎能参与这种愚蠢?
丁子移开目光看向别处,然后她的表情松弛了一些。
“你知道吗?”她说,“要不是怀孕,我都没发现我们公司没有哺乳室。”
那么气派的大楼,宽敞的办公室,厨房休息室咖啡茶饮什么都有,同事一个个那么光鲜体面——但是没有一个哺乳室!她看向苏昂,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同样的震惊。而且从来没有人向领导提出过这个问题。哺乳期的女同事只能躲在厕所用吸奶器吸奶,有时为了连上电源线,还得站在水池边遮遮掩掩地吸……唉,她摇摇头,表示心酸。“我怀疑这样是不是不卫生,也不好问她们,就上网搜,你猜怎么着?一个男医生回复说:‘如果吸奶前有注意卫生就没有关系的,就算不是在卫生间也会有感染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