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在两人初识的那个晚上便已猜到了她的来意。她知道公寓附近那家鼎鼎大名的诊所,当然,再加上苏昂浑身散发出的焦虑。“我很会看人,”梅盈盈浅笑,“毕竟这曾是我赖以谋生的本领……”她又仔细打量一下苏昂,目光中有些许惊讶,“但是今天看见你,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了,你看起来很放松,也开心多了——发生了什么?”
苏昂感觉这个问题要经过很长的距离才能抵达她大脑中存储答案的部分。
“也许是因为……因为我认识了一些朋友吧,”她含糊地说,“生活那么充实,都没时间去焦虑了。”
“比如说来逛go-gobar?”梅笑得狡黠。
“比如说来逛go-gobar。”苏昂也笑了。她告诉梅刚才的见闻,包括与保罗的相遇,以及他那一套“猎食者”理论。而梅边听边
得热火朝天。Nut的英语没有时态也没有章法,但词汇量颇大,沟通不成问题。她说,自己今年20岁,来自泰北农村,现在在go-gobar工作,也会出台跟客人过夜,最低4000泰铢一次。选择这一行,是为了攒钱做变性手术。
“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机会,也没怎么受过教育,”她丝毫不带自怜地说,不断用手指梳理着长发,“而且我也很少考虑将来的事。”
Nut告诉艾伦,她很小就开始偷穿妈妈和姐姐的裙子,把泥灰抹在睫毛上充当睫毛膏。她的第一次变装实验在稻田里进行,“kwai”是唯一的见证者。那时她就已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孩。
“kwai是谁?”艾伦有点困惑。
“是泰语里的‘水牛’啦!”梅哈哈大笑,用手掩着嘴。
自从星巴克的匆匆一面,这还是苏昂头一次与梅重逢。她一直觉得梅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此刻更是以一种欣赏的眼光观察着她出色的社交才能——令两个初相识的人很快就卸下心防。她总是笑声不断,以至于有时让你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说的那些话真的很有趣。起初,她在艾伦和Nut之间充当翻译和润滑剂,令双方适应彼此的语言和节奏。然后,当一切进入正轨,她便转向苏昂,开始照顾她的情绪。
“公寓住着还行?”
“太舒服了,”苏昂笑道,“简直要鼓起勇气才能出门。”
“你知道吗,苏小姐?”梅风情万种地把马尾拨向一边,露出修长的脖颈,“我接待过很多客人,但和你特别有缘。”
她俩不约而同地看一眼艾伦。梅用她的啤酒瓶和苏昂的矿泉水瓶轻轻碰了一下,眼神交汇间,她们都明白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远非全部,却是一个人想在陌生人面前藏起来的那部分。但她们同时也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坦然,这意味着她们不再视彼此为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