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全力挣了一回,终将眼撑开来,见得一条人影,又来奋力辨了一回,终识出鲁智深来,一时他心中极喜,却仍有疑,费力又叫了一回“哥哥”,鲁智深喜道:“是洒家。”
史进只知确是他鲁家哥哥,心中直肯翻覆道:“想来我却真个未死?”
恍惚忆起那夜鲁智深拿了那觉圆寺小沙弥,因见他尚有温热皮肉时,才信他并不是鬼。身上虽值剧痛,倒也生出些可笑之意,因而抿嘴来笑,笑得一回,忘了些痛,却终不长久,不时又猛痛得一回,当时他终得以断断续续道:“哥哥,你却摸摸大郎,尚有热气否?”
因他声音微弱,鲁智深只听了个七成去,却自省得他心意,当时甚
见效,均甚感欢喜,郭盛道:“大郎,腹中可饥渴?哥哥与你安排些蔬果来食。”
史进勉力窥见两个人影,因头中晕眩、身上辄剧痛如潮水,到底也分不清是谁个,自也听不清那郭盛说甚,心里只恍惚道:“这般痛法,我恐要死了,那两个敢是黑白无常,却也窥不出鸟样。”
当时那郭盛自出门望伙房安排去了,那史进身上又一阵锐痛袭来,愈发教他失了心窍,心直道:“我敢是已死了,此刻只坠入阿鼻地狱,教那等业障之火来烘烤。”
其时,那鲁智深见他全无言语,只是闭目喘息,心中猜到恐是药力发作,又见他那般苦痛神态,心下也是替他痛,因道:“大郎,洒家知你痛得紧,却好歹生受了,只痛个一时半刻,伤自好了。”
史进因神智不清,自也不省得他话头何意,却是隐约听出是鲁智深声气,他又因教药性乱了五觉,也辩不得远近高低,心中只道:“我若在地狱时,恁生却似听到鲁家哥哥说话?料得我目今却尚未入那地狱,只在黄泉路上,尚能得闻些人世间声气。”当时心道:“哥哥自也听不得我。”却仍来竭力挤出一口气,唤了声:“哥哥。”
鲁智深听他相唤,忙道:“洒家在此,大郎有甚吩咐,但说便是。”
史进仍省不得他所言为何,只是又听了一回,果是鲁智深,胸中有些欢喜,心只道:“敢是那黑白无常两个鸟厮也讲些道义,知我挂念哥哥,与我听一回他声气,却也不知哥哥如今何在,离得多远,适才却是与谁个人来说话。”
当时只感身体直要坠入无底深渊,心又慌道:“我若再走得远些时,恐再听不得哥哥声气,且停将得半刻也好,却来寻个抓处。”
费力一番,只把手去拽住床沿,做死攀住了。鲁智深见他将手从被衾下探出,当时便一把包在手中,问道:“大郎,可是要寻甚物事?”
史进只觉手上被人紧握住,又有些温热气息贴来,只感似曾相识,一时又感是那鲁智深,当时精神略振,心道:“莫是我尚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