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睁眼向门口看来,一下认出是我,很高兴地叫:“叔叔!”我迈进门,看清影子里一个人是队长,一个人是肖疙瘩的老婆。队长见是我,便站起来说:“你们在,我走了。”肖疙瘩的老婆低低地说:“你在嘛,忙哪样?”我说:“我来看看。”队长不看我,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又慢慢扶着膝头坐下来。我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好像走错了地方,想想手里的糖,就蹲下去对六爪说:“六爪,看什么?”六爪有些不好意思,弯出小小的舌头舔住下唇,把一本书推过来,肖疙瘩的老婆见我蹲下,忙把她屁股下的小凳递过来,说:“你坐,你坐。”我推让了一下,又去辨认六爪的书。肖疙瘩的老婆一边让着我,一边慌忙在各处寻座头,油灯摇晃起来。终于大家都坐下了,我也看出六爪的书是一本连环画,前后翻翻,没头没尾。六爪说:“你给我讲。”我便仔细地读图画下面的字,翻了几页,明白是《水浒》中宋江杀惜一段。六爪很着急地点着画问:“这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在搞哪样?我认得,这个男的杀了这个女的,可为哪样?”这样的书在城里是“四旧”,早已绝迹,不料却在这野林中冒出一本,且被昏暗的灯照着,有如极远的回忆。我忽然觉得g,m的几年中原来是极累的,这样一个古老的杀人故事竟如缓缓的歌谣,令人从头到脚松懈下来。正说不出话,六爪忽然眯起一只眼,把小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笑着说:“叔叔,你可是让我猜你手里是哪样东西?”我一下明白我的手一直拳着,也笑着说:“你比老鼠还灵,不用猜。”说着就把手翻过来张开。六爪把肩耸起来,两只手慢慢举起来抓,忽然又把手垂下去,握住自己的脚腕,回头看一看他的母亲。队长和肖疙瘩的老婆一齐看着我手中的糖,都有些笑意,但都不说话。我说:“六爪,这是给你的。”肖疙瘩的老婆急忙对我说:“呀!你自己吃!”六爪看看我,垂下头。我把糖“啪”地拍在桌上,灯火跳了一跳,说:“六爪,拿去。”六爪又看看他的母亲。肖疙瘩的老婆低低地说:“拿着吧。慢慢吃。”六爪稳稳地伸出手,把糖拿起,凑近灯火翻看,闻一闻,把一颗糖攥在左手心,小心地剥另一颗糖,右手上那只异指翘着,微微有些颤。六爪将糖放进嘴里,闭紧了,呆呆地望着灯火,忽然扭脸看我,眼睛亮极了。
我问六爪:“我们刚来时你吃到几颗?”六爪一下将糖吐在纸上,说:“我爹不让我去讨别人的东西。”肖疙瘩的老婆笑着说:“他爹的脾气犟,不得好死。”队长呆呆地看着六爪,叹一口气,站起来,说:“老肖回来,叫他找我。”我问:“老肖上哪儿啦?”六爪很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