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上海,未及探视家人,直接被送往静安路的宏济善堂。宏济善堂是一所商铺,商铺后为几栋日式别墅,有五位日本军官在此等候,均未穿军装,为首的是位少将级军官,姓楠山,对俞上泉谦恭解释:
司令官明日才有空,他们几个人有幸,先接受先生的指导。中日毕竟在开战,为避免先生反感,没有安排先生去司令部下棋,选择了民居。是日本商人在上海开办的福利机构,筹集善款、救济中国灾民的地方。
饮茶后,楠山少将引俞上泉到一具棋盘前:“请指教了。”先坐在棋盘一方。俞上泉站在棋盘前,闭眼如老僧入定。
楠山又道“请指教”,俞上泉仍没坐下。楠山的殷勤之色褪去,两腮泛白,另几位军官皆知这是他发怒的预兆。
楠山:“怎么,不愿和我下棋?俞先生,我不对您隐瞒,我的手上有中国人的血。你是日本棋界的第一人,有责任慰问日本的战士,请坐下。”
蜻蜓立在水桶边沿。
院门铃声响起,闯入一位大头高额的青年,气象厚重。是二十六岁的大竹减三,他已开始脱发。
俞上泉站起,大竹减三做手势示意他不必说话:“我来,是想说,军部让你去中国下慰问棋,不是我提议的。”
俞上泉:“我知道,不是你。”大竹减三眼光凶狠,哼一声,转身便走。皮鞋踏得地板爆响,入室不脱鞋,是对主人的大不敬。
西园寺春忘:“出坏主意的,一定是他!他是用蛮横掩饰心虚。”
俞上泉眼睁一线,依旧站立。
楠山:“如果您不把自己当作日本棋界第一人,我只好将你当作一个中国人,对付中国人,我有各种办法。毕竟你明天要跟司令官下棋,我有责任将你调理好。说实话,正是怕你在司令官面前有失礼的举动,才安排我们先跟你下棋。”
大竹减三走到楠山身前,威严大喝:“站起来!”
音调如军部长官。楠山本能地迅速站起,大竹减三在他的位置坐下。楠山愣了两秒,喝道:“这是做什么?”
大竹减三扭过头,像看着不懂事的棋院初等生一般,半训斥半怜爱的口气:“围棋是日本的国技,等级森严,你们是没有资格跟俞先生下棋的。下慰问棋,不是俞先生陪你们下,而是我和俞先
俞上泉:“他掩饰的是友谊。”
大竹减三在棋上欺骗过俞上泉,也在棋上被俞上泉毁掉一生名誉。友谊败坏后,曾经是朋友的人,惧怕朋友把自己的坏事想得更坏。
***
十五天后,慰问棋士团登机。慰问达七十天,顿木乡拙送行,低语:“如你在中国逃了,战争结束后,我会像你十一岁时一样去找你。”
与屠杀同胞的日军高官下棋,将成为俞上泉一生污点,中国报纸已将他评为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