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马路对面,严先生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像风一样朝我招手。我知道他
话来说,真是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叔叔因为住在城市会更被人额外尊敬?或者因为叔叔住在城市我会被人高看一眼?是的。当那块奶香味的糖被我咬成很多块分发掉,它来自城市或来自山村,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我有理由相信。因为首先,它给我的感觉就不一样。一颗来自深山沟的糖果,在大家的嘴里,味道会淡很多。事过多年,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童年的伙伴多头和二灯,分到芝麻那样大的糖块也欣欣然。如果她们知道我在糖果的出身上打了掩埋,就是把整块的糖果含在嘴里,她们也不会觉得多么甜。
是的,一定是这样!
可我们家欢迎叔叔,并不是因为叔叔来自哪里呀!我还记得那个傍晚,我被叔叔牵着手去菜园找父亲,父亲正在给烟叶掐尖儿。我眼疾初好,发现叔叔高身量,白皮肤,重眉大眼,大背头一根不乱。穿一身毛蓝色的中山装,完全是一副干部派头。我的喜欢溢于言表,而那时,我对叔叔的背景还一无所知。
等等,这些表象莫非是在说明,叔叔自己就是自己的背景?我喜欢的不是叔叔,而是叔叔的背景?我是因为喜欢叔叔的背景而喜欢背景中的叔叔?
故事就是在行进的过程中人为地增加了原料和底色。我从自己想到了父亲。父亲对叔叔的感情,初始肯定源于自然,但往深里走,添加了自己的元素也未可知。那年复一年的等待和迎接,现在想一想,是过于隆重和热烈。叔叔就像一件展品,或一道大餐,或一个品牌,成了若干年里我们家正月初一的标志。有了这个标志,我们家才在众乡邻中显得不同,甚或,增加了几许荣耀。叔叔也一定从这种标志性的身份中悟到了什么,逐渐偏离了自己的航道也未可知。
于是叔叔之于我们家,或明或暗地成了一个象征。
我突发奇想,这其实更像一个合谋,把一份原本淳朴、纯洁、纯粹的情感扭曲了,变异了。时间是经,故事是纬,所有的人物穿行其中,都在随着经纬度的变化而产生裂变。只是那种裂变不是我们理想的方向,于是众多想法彼此纠结,成了解不开的死疙瘩。叔叔最后一次来我家,喋喋不休地说海棠妹妹一年买了五条裙子,潜意识里除了炫耀,也一定是在校正自己的身份。我们那时还在探讨叔叔有没有带来空兜子,事实上,叔叔早就从那种境遇中走了出来,他执意住在我家,不顾我父亲的冷眼,是不是一种最大限度的表白?甚或,他是蓄谋已久、下定决心来做最后的亮相?
再或者,他根本没有去照CT,照CT只是个借口?
我觉得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