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法师永远不老,永远不死。
如此说来,他仿佛已经类似于神,可事实上他毫无神通,只是不老,只是不死。和凡人样,他饿要吃,渴要喝,冷要穿,累要歇。所以在他无边无涯人生之中,最紧要件事便是设法生存。当然,不吃不喝不穿不睡他也能活,至多是渐渐熬成具人干,掩人耳目蛰伏在僻静处守株待兔。然而饥寒交迫感觉太不好受,而且无始无终长久持续,让无心法师以为自己是堕进阿鼻地狱。
无心法师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太久远往事他已经记不起,他好像是从天而降落到人间,着陆之后就再没人管他。他不生不灭无魂无魄,只有具不朽躯壳。
因为头发至多只能长到睫毛长度,所以无心在大部分岁月里都在做和尚,做和尚好活,比卖苦力强。他自称会念经,会算命,会看风水,还会驱妖捉鬼。其中念经是真,驱妖捉鬼也是真,算命全是瞎诌,看风水更是胡说八道。凭着以上几样绝技,他浑浑噩噩活千百年,活到最后,就活腻歪,不想活。
无心法师皮囊很体面,有着白皙皮肤,浓秀眉毛,眼窝微微凹陷着,由于常年不想活,故而目光也是忧郁动人。他自认为挺英俊,可是难得拥有爱情,因为没有故乡,没有来历,没有家庭,没有亲人,又穷。凭他资格,似乎只适合做上门女婿,但他秘密瞒得过时,瞒不过世;个永葆青春女婿,足以令岳家上下毛骨悚然。况且根本无需世光阴,朝夕相处日子过得稍微久点,他疑点便足以让家宅内外起不宁。
无心度很爱和人亲近,想要找个姑娘作伴,结果天长日久露出马脚,被人当成妖怪烧过打过许多次。烧和打对他来讲,感觉都是统疼。他很伤心,并且也怕疼,所以渐渐离群索居,继续做他游方和尚。
大概是在同治年间,无心法师终于坠入爱河。个十七八岁丫头爱上他,知道他所有底细之后,还依然爱他。无心法师快乐之极,当场脱僧衣自行还俗,并且在瓜皮小帽后面掖条假辫子。带着媳妇在京城里过十五年,媳妇长成他老大姐,两人就迁去直隶带居住。在直隶文县又过十年,媳妇看起来开始像他娘。察觉到左邻右舍起闲话,无心法师带着媳妇进山,与世隔绝度起时光。媳妇最后是老死,安安详详无疾而终。无心法师含着眼泪伐大树做棺材,媳妇下葬这天,他稳稳当当蹲在坟前,用媳妇留下旧手帕蒙住眼睛。
其实眼睛对他来讲,本是可有可无。他周身每寸皮肤都能感知到颜色与光、空气与风。抬手向上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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