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履光看向李善德,突然脚踹过去,正中其侧肋,登时让他在甘蔗渣里滚几圈:“呸!差点着你道儿。若在这里宰你,鲜荔枝这笔账,岂不是要算在本帅头上?你们北人当真心思狡黠。”
李善德强忍着痛楚,心中直叫屈。自己都伏首认命,怎还被说成心思狡黠啊……那文士在何履光耳畔说几句,后者厌恶地皱皱眉头,把剩下甘蔗扔在地上,走开。
文士过去把李善德搀起来,拍拍袍上红土,细声道:”在下是岭南经略门下掌书记赵欣宁。李大使莅临岭南,在下今晚设宴,与大使洗尘。”李善德阵愕然,自己刚被踏在地上受尽侮辱,他怎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来?”
“大使莫气恼,本地有句俗谚,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乃是养生之道啊。”
“你……”
节帅府上,还不知死?”李善德躺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下官不是骗子!是正经从长安受敕命来!”“休要胡扯。送新鲜荔枝去长安?哪个糊涂蛋想出来蠢事?”
“是圣人啊……”
何履光大怒,抬起大脚丫子去踩他脸:“连皇帝你都敢污蔑,好大狸胆!”说到半,他突然歪歪脑子,觉得有点蹊跷。圣人脾性和从前大不相同,这几年问岭南讨要过许多稀奇古怪玩意儿,都不太合乎常理,这次会不会要新鲜荔枝,也不好说……
他把脚抬起来几分,俯身把那张敕牒捡起来,拍拍上面蔗渣子,重新打开看番,啧啧赞叹:“做得倒精致,拿去丹凤门外发卖都没问题。”
李善德双手抓着红土,急中生智叫道:“这敕牒也曾在岭南朝集使流转过,节帅查,便知虚实!”何履光叫来个小厮,吩咐几句,然后拖张胡床对面坐下,继续啃着甘蔗道:
可李
“你这敕牒真假与否,噗,其实无关紧要。假,直接沉珠江;真,也没办法把新鲜荔枝送去长安,还是要把你干掉。”
李善德没想到他说得这直白,先是瑟瑟地惊惧,随后反而坦然起来。这路上他见到长路艰险,早知新鲜荔枝绝无可能,与其回去被治罪,倒不如在这里被杀,至少还算死于王事,不会连累家人。
念及此,他熄辩解心思,额头碰触在地,引颈待戮。
他这跪伏,何履光反倒起狐疑。他打量眼前这骗子,嘴里蔗肉喀吧喀吧嚼个不停,却没动手。过不多时,个白面文士匆匆赶到,对何履光道:“查到,内廷在二月初确实发过张空白文书,讨要新鲜荔枝。那文书曾流转到岭南朝集使,他们不敢擅专,移文到司农寺去。”
岭南朝集使是何履光在京城耳目,每月都有飞骑往返汇报动态,这消息刚送回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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