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英子好说歹说,总算把老太太劝上了船,然后把昨晚准备好的一张字条递给她儿子,上面是保育讲习所的地址。那里本来是剧院,空间宽阔,这些妇孺抵达城厢后,正好可以暂时寄身于此。
把第一个老太太劝上去,后头的就好办了。难民队伍里的老人与孩子很多,孕妇也不少,个个都已是强弩之末,疲累到了极点。他们家人虽然舍不得分离,但终究不能看着他们死去,到底还是纷纷将其送上漕船。
姚英子站在跳板旁边,控制着登船的节奏。她忽然发现队伍里有一人头戴斗笠,混在妇孺老弱中往船上走去,她心中狐疑,猛然掀开斗笠一看,下面是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男人。
“丁壮不
松江府每年要运大量白米到北京,为此定制了在漕河里运输的大木船,一直沿用到了现在。这种船的船底平阔,船身低矮,甲板平整且通头贯尾,最适合在江南的水路网络中运送货物或者……人。
“难道姚小姐是打算把难民们从水路运走?这可不够哇。”镇长诧异。
“不,只运妇孺老弱。”
姚英子双手按在桌子上,冷静地回答。她很清醒,自己能力有限,只能优先救助队伍中最需要帮助的群体。
她当初挑中七宝镇,正是因为它旁边有一条叫蒲汇塘的界河,这条河向东途经漕河泾、龙华港,可以直入黄浦江,从十六铺码头登岸。换句话说,只要这些妇孺老弱在七宝镇登上漕船,便可以迅速抵达上海南部城厢,免去跋涉之苦——要知道,这时候绝大部分女子是缠足的,以畸形小脚走那么远的路,会极大地损害健康。
至于其他难民,只能寄希望于沈敦和的救援队伍了。
说服镇公所去准备船只,花了姚英子整整一晚上时间。到了二十三日的中午,她终于看到昨天那拨难民出现在远处的稻田之间,华亭的那个县知事果然言而有信,把他们引导过来了。
那五条漕船已经在蒲汇塘里一字排开,各自搭着一条宽跳板到岸上。姚英子事先叫人写了一个巨大的告示,高高举在一根竹竿上,然后雇了十来个人,站在高处扯着嗓门大喊:“孕妇、老人、孩童与体弱女子,请上慈善船!”
难民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谁也不动。姚英子索性冲过去,扯住队伍里的一个老太太,给她耐心解释。老太太畏畏缩缩不敢动,旁边她儿子满脸警惕:“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娘,你可别信她。”姚英子叱道:“你光顾着自己,怎么不看看你老娘的腿脚?”
她让老太太一抬右脚,那只畸形小脚穿的布鞋早磨漏了,脚底板一片血红。她儿子心疼地跪在地上,揉着娘的脚哭说:“你咋不讲哩?”老太太赶紧解释:“我这是怕你担心。”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抹眼泪。